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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遙遠的事情了。

總不能就那樣曬太陽過一輩子呀,畢竟夏天是要過去的。

回臺的那天,胃痛得鈍鈍的,並不太尖銳。

就是在松江路和長春路的交會口,開車開到一半,綠燈轉成了紅燈,想衝過去

,松江路那邊的車隊卻無視於卡在路中間的我,狼群一樣的噬上來。攔腰切上來的

一輛計程車好似要將人劈成兩半似的往我的車右側殺過來,那一剎間,我緩緩的閉

上了眼睛。

那是這三個月中第一次又在臺北開車。

很累,累得想睡覺,狂鳴的喇叭非常遙遠而不真實,比夢境裡的一切還要來得

朦朧,後來,前面綠燈亮了,本能的往前開,要去南京東路的,後來發覺人在松山

機場,也不知這是怎麼開去的,一切都是機械性的反應。

父母家的日光燈總也開得慘白白的,電視機不肯停,橄欖綠的沙發使人覺得眼

皮沉澀,母親除了永無寧日的叫人吃吃吃之外,好似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表達她的

愛。

菜總是豐盛,眼睛是滿的,四周永遠有人和聲音,餐廳裡那張土黃色的地毯是

悶熱黃昏午睡時醒來的沉,在溫水裡慢慢溺死的那種悶。

學校是好的,有風沒風的日子,都是清朗,大學生的臉,就不是那張地毯的樣

子。吃便當,也是好的,簡單而安靜,如果不吃,也沒有關係,因為母親的愛和它

真是一點也沒有關係。

於是,教課之前,去吃一個冰淇淋,它冷,不復雜,一個小小的冰淇淋,也是

因為它簡單。

世界上的事情,週而復始的輪轉著,這有它的一份安然,倦淡的祥和,還有凡

事意料得到的安全。

慢讀《紅樓夢》,慢慢的看,當心的看,仍是日新又新,第三十年了,三十年

的夢,怎麼不能醒呢?也許,它是生活裡唯一的驚喜和迷幻,這一點,又使人有些

不安�那本書,拿在手中,是活的,靈魂附進去的活,老覺得它在手裡動來動去,

鬼魅一般美,刀片輕輕割膚的微痛,很輕。

網球拍在書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斜斜的擱著,溜冰鞋不知道在哪裡,腳踏車聽

說灸弟弟家的陽臺上風吹雨打,下飛機時的那雙紅球鞋回家後就不見了�它走掉了

總是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夜裡是燈和夢,白天,不大存在,陽光其實一樣照

著,只是被冷氣和四面牆取代了。

書本,又回來了,還有格子格子和一切四四方方的東西,包括那個便當,都是

大盒子裡的小盒子�摩登便當的裡面又有小格子,很周到的。

才過了六天這樣的日子,也是為了盒子去的雜貨店,買方方的火柴盒和煙,出

來的時候,看見卷著賣的草蓆子,很粗糙的那種,聞到了枯草的氣味,它卷著,不

是方的,一動心,買了下來,五十塊臺幣,一張平平的東西,心裡很歡喜,軟軟的

可以捲來捲去。

這種草蓆給人的聯想是用來蓋突然死掉的人的。幾次見到它的用途,兩次是車

禍現場,人被席子蓋著,兩隻腳在外面,大半掉了一隻鞋,赤腳露在草蓆的外面,

沒有什麼血跡之類的現場,只那露出來的光腳靜靜的朝天豎著。還有一次在海邊,

野柳那邊,溺死的人,也是席子下面看不見,好像死的人都會變成很長,蓋住了臉

總是蓋不住腳。

買下草蓆,卷放在車子後廂,買了它以後,總是當心的穿上一雙緊緊的白襪子

,很怕光腳。

就是因為那條席子,一個星期天,開去了淡水。不,我不去翡翠灣,那兒太時

髦了,時髦沒有什麼不好,時髦和太陽傘汽艇比較能夠聯上關係,我和我的草蓆,

去的是鄉鎮小調的沙崙海灘。

沒有什麼游泳衣,在迦納利群島,海灘上的男女老幼和狗,在陽光下都不穿任

何衣服━━大自然對大自然。連手提收音機也不許帶的,海灘只許有海潮和風的聲

音,不然,警察要來抓的━━如果你放人造音樂和穿衣服。

沙崙的人美,大半接近鄉土,穿著短褲,在玩水,頭上總也一把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