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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裡的罵聲逐漸小下去,最後不見了,一時間空空蕩蕩,只有灶上煮粥的鍋發出懶散而愜意的咕嘟聲。我愣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沒什麼。”畢業後,孟先生更加忙得腳不沾地,我在文津國際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幾個新入職的恨不得天天拜佛燒香,讓領導不要再斃稿,省得天天夜裡說夢話都是“這篇我再潤潤色”。失眠的毛病也沒見拖好,為此孟先生還拎著我去醫院看過。我擠在一群雞皮鶴髮的老年人當中,醫生看了我都笑:“你這個年紀的小年輕失什麼眠?平時多加強鍛鍊,不要熬夜。”頭疼也如影隨形。我懶得再去醫院,對孟先生當然更加三緘其口,不然他非得把我弄去掛號不可。我要不去,他一準兒生氣,說心裡話,我真有點兒怕他發火。和家裡攤牌過後的日子也不快活,何況這“攤牌”也是被人按著腦袋強行畫押的。爸媽大概是鐵了心不認我,一連幾個月再也沒打過電話,哪怕我專門發簡訊告訴我媽我的新手機號,也只是被她打爆電話連罵三天,順帶警告我別說是她生的,敢回家她直接拿刀砍死。如此這般,我也沒法要回存著小金庫的銀行卡,只能靠帶出來的存摺坐吃山空,一邊接受孟先生的賙濟。至於孟先生他爸怎麼收拾他的,他沒跟我細說,大致意思就是孟叔叔也認定老孟家絕了後,說孟潛聲邁出了這個家門要再敢回去直接打斷腿。跟我媽放的狠話很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這也許也算親家之間的心有靈犀。生活迎面賞了一人一個脆爽的耳刮子,得奔活路,想扎穩腳跟,得有錢有房,總不能指望有情飲水飽。為了不教家裡人戳脊梁骨,還得活得又體面又風光。我覺得我就像個披著金絲袍,底下滿身跳蚤的神棍,面子上裝得寶相莊嚴。照理說我和孟先生現在是涸轍之鮒,應當相濡以沫,但實際上仍不免吵架磕碰,最近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說不上來。儘管睡在一張床上,每天也聊不上幾句話,只有打個照面的功夫。有時我熬夜寫完稿躺在床上,已經睡得朦朧,才聽見他回來輕手輕腳地去洗漱;文津國際比他的公司遠,我早上必須擠高峰地鐵,出門時他還蒙在被窩裡酣夢。即便空閒,也沒有什麼話說,跟剛開始實習那陣子差不多,只不過兩人之間更加涇渭分明:他有他殺人不見血的金融圈子,我身邊整天都是酒後文人高談闊論,字裡行間鬥個你死我活。原先孟先生剛實習,我暗自怨怪過他更加寡言少語,有時拿我當空氣,如今我倒深有體會。白天在外面伏低做小姿態做盡,誰還有閒工夫玩勞什子風花雪月,我現在唯一熱愛的消遣就是叼著筆桿對著書櫃發愣,誰都不想搭理;孟先生也不說話,抱著自己的膝上型電腦看得專心致志,間或響起一陣細小的鍵盤敲擊聲。我們坐在一間屋子裡,肉體咫尺相近,靈魂卻各自在天南海北。臨近年底,我終於順利畢業,但因為證書統一引發,領證還要等到明年六月。剛高興上兩天,領導像怕見人的笑臉似的,一口氣將我之前的三篇稿子打回來,還添了篇加急的新稿,順帶說了堆“婉而多諷”的所謂中肯建議。我連著加了三天班,最後還是有兩篇沒過,領導招呼我回去時,意味深長道:“小何,年輕人啊,不要躁進,俗話說百鍊成鋼,你不要總想著一蹴而就。”我心裡冷笑,沒作聲。窩在房間裡寫寫改改,渾然忘了時間,大門傳來鑰匙聲,我抬頭一看,十一點半,索性一齊改了,明後天也有理由在家歇兩天。正琢磨著中間一段,隱約聽見門外叫我,也不見孟潛聲人進來,只是叫,叫得我煩,叼著筆拉開房門,伸出個頭:“幹什麼?”孟先生西裝和頭髮略有凌亂,領帶和襯衣上面的扣子都鬆開了,目光剛看過來還有點飄,過了會兒才準確地聚焦到我臉上。我似乎聞到點酒味,依稀想起他好像說過同事一起吃飯。他喝酒不上臉,但看神態也能覺出有點醉,問我:“魏喬的東西怎麼還在這兒?”“什麼東西?”他一指門口鞋櫃上放的個透明檔案袋:“這個資料,不是讓你今天幫忙寄嗎?”我盯了他好半天,努力回想,又往前走了兩步,才想起來:“我忘了。我今天下午臨時有事,一直在公司,沒回來。”“你幾點回來的?”“五點多。”他擰起眉頭,吐了口氣:“你回來怎麼不寄?這東西我跟魏喬說好了的,本來就要得急,明天寄肯定晚了。”我惦記著我的稿子,生怕剛剛想好的那一段忘了,只想趕緊打發他,順嘴道:“那能怎麼辦?這會兒都半夜了,再怎麼著也只能等明天了。”他猛地掉過臉來,盯著我:“我知道這不是你的事兒,但能不能麻煩你上上心?是你一口答應攬下來的,你要說沒空,我今早上就自己帶走了。你下午什麼事兒那麼忙,連給我打個電話發個簡訊說一聲的功夫都沒有?”“你這什麼口氣?”我跟著火了,“我臨時被叫住寫東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