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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切,令下臣感慨萬分。今特囑友人桑治平前來拜謁,敬問起居。之洞初到山西,雜事叢集,待稍清眉目後,便南下解州,立雪程門,請教治晉方略。託桑君順帶二十年前恩師給之洞親筆信函一封。恩師當年對老前輩之讚美,皆已獲驗證,而“入閣拜相”之期望,也即在眼前。老前輩定不會長與漁樵為伴,而令友人九泉之下於不安。

晚之洞叩首

閻敬銘看完信後,嘴角邊微微露出笑容。他抬起頭來,正與桑治平凝視他的目光打了個照面。桑治平的目光明淨而深邃,友善而堅毅,使閻敬銘心頭一亮:此人不是凡俗之輩!

“張撫臺信上說,有胡文忠公二十年前給他的信一封,託桑先生帶來,可否給老朽一看。”

“這封信是特為給您帶來的。”桑治平又從行囊中拿出一塊長約八寸寬約五寸的小木板來。他用手一壓,一塊木板分為兩片,裡面平平整整地壓著幾張信箋。桑治平將信箋取下,恭送給閻敬銘。

閻敬銘的雙手在黑布棉袍上擦了兩下,臉色端凝地接過信箋,說:“你稍坐一下,我去拿副眼鏡來。”一會,閻敬銘從隔壁房裡拿了一副眼鏡出來。桑治平看那眼鏡十分陳舊,一隻腳已不見,代之以一根麻繩。閻敬銘將老花眼鏡戴上。再次捧起信箋時,桑治平見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兩片乾瘦的嘴唇似在抽動。此情此景,與剛才看張之洞的信迥然不同。桑治平哪裡能夠體會得到,這位厚貌深顏的老者此時的心情啊!

閻敬銘面對這封胡林翼的親筆信,就如同見到了去世多年的老朋友。他在心裡默誦著胡林翼信上的文字,就如同聽到老朋友在說話。二十年前武昌城,在巡撫衙門裡,在糧臺衙門裡,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商量軍國大事,部署東征戰略,談論詩詞文章,也敘說家庭瑣事人情世故。那輕輕的、娓娓動聽的益陽官話裡,充滿了多少智者的思索,仁者的友情啊!

正如張之洞所說的,這封信是胡林翼寫給正在南皮原籍溫習功課,準備明年春闈的張之洞的。胡林翼在信上對他昔日的弟子說,趁著現在有空,不如南下到武昌住段時間。書固然要讀,但不能鑽在書堆裡不問世事,博取功名不是讀書的最終目的,最終目的是經世濟民。以你現在的學問,明年的會試高中如探囊取物,倒是治國辦事的真才實學,是要考慮的大事。明年中式之後,或進翰林院,或任百里侯,則再沒有歷練的時間了,此時是你一生中最為難得的時光。

閻敬銘邊讀邊點頭,深知胡林翼這番告誡弟子的話,是真正的閱歷之言。閻敬銘自己三十中進士,比起那些二十幾歲便金榜題名的人來說,他的功名不能算早達。然而正是發皇較遲,才有充分的時間讓他做幕僚,做賬房先生,從而練就實際的治事能力。後來一到戶部,就能獨當一面。對於各省報上來的賬目,哪些是誠實的,哪些是摻了假的,他一眼就可看出七八分來。閻敬銘將信再看下去,接下來胡林翼就說到了他。

老友信上說:糧臺總理閻丹初先生乃當今賢能之士,理財本領湖北第一,天下少有。東征湘軍能足餉足糧,全靠此人大才籌運,這是真正的濟世大學問。林翼自是遠不能及,環顧今日宇內大吏名宦,亦鮮有及者。此等學問非書齋可求得,須從歷練中來。賢弟日後要做社稷之才,不可無此學問。丹初先生才華出眾而篤實謹恪,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在武昌做臬司,明日或調他省做藩司,後日再升為巡撫,都是意料中事。過幾年拜相入閣,也必是題中應有之義。此時來武昌,憑林翼薄面,尚可勉收你為入室弟子。再過些日子,或外擢或內升,那時林翼鞭長莫及矣。常言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賢契接信後即可整裝南下,林翼在黃鶴樓畔翹首盼望也!

“藩司”“巡撫”“入閣拜相”這些話,胡林翼當年從來沒有當面說起過。信上寫的,是他對千里以外的弟子的預言。二十年過去了,藩司、巡撫,這些預見已成事實,如此說來,“入閣拜相”也將會成為現實?一時間,年過花甲的閻敬銘心裡熱了起來。哪一個讀書人不巴望自己有入閣拜相的一天,何況做過大員、胸負奇才的閻敬銘!他之所以盛年歸田,是因為出於對世事的失望,也因此而使得對自己的前途失望。胡林翼二十年前的這封信,喚回閻敬銘消逝已久的熱情。其實,這些年來,解州書院主講的心靈深處,何嘗就真的淡漠了一切,就真的對宦海官場心如死灰?平生大志未得充分展布的隱隱之憾,常常在一覺早醒、中宵月夜之時,在一人獨酌、醺醺微醉之際,像一隻嘴角尖利的小蟲鑽在他的胸腔,撕咬著他那顆清高而孤獨的心。但是,一旦晨曦初現,或醉意清除的時候,他便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