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知道?
船行了十多日,慕香上岸的時候竟然覺得暈眩,險些跌倒。青兒在一旁看著,冷笑一聲,還真是多愁多病的身。慕香聽在耳裡,並不著惱,她不必跟這樣與世無爭的小女子計較,他們所看到的經歷的,與自己看到的經歷的相差太遠。或許像從天到地那樣遠,他們有怎麼會懂得自己的苦楚?
這裡便是京師了。
天子腳下,京城風物。
運河之上畫舫往來如織,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岸上公子王孫,附庸風雅,吟唱幾句蹩腳的詩詞,互相恭維。
耍雜技的小丑捧著鴛鴦肚兜四下收錢,擁擠在人群裡的紈絝少年,趁亂捏一把身邊姑娘的粉胸。
叫賣水果的乾孃,口中銜蜜,與往來的官人大爺不住口的搭訕寒暄。戲臺上老生旦角邁出方步,字正腔圓的唸白,打殺你個欺主的亂臣賊子,啊呀呀呀。
員外夫人懷抱著公子少爺,將銅錢丟在老乞丐的瓷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響,乞丐也不道謝,眯著眼享受著正漸漸升上來的日頭。
娶親的豪門聲勢浩大,新郎高頭大馬,身後緊跟著八抬大轎,轎子邊扭動的媒婆不慎丟了粘在嘴邊的黑痣,狡黠的四下望望,確定無人注意,笑出聲來,露出缺失的門牙和被煙燻黑的牙床。
皇城,權利的中心。那個叫皇帝的人就是在這裡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在皇城裡發號施令,掌管著天下蒼生。每個人都爭著往這裡走,不擇手段。殺人越貨的,弒父殺子的,三教九流,誰都想到達權利的中心,沐浴一下這裡的光澤。他們也朝聖,他們所尊崇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他們慣於決定別人的生死,唯獨對自己的生死猶猶豫豫耿耿於懷。
聽戲裡說,皇帝的工作就像是放羊。皇帝是牧羊之人,百姓是綿羊,官吏是虎,土匪賊人是狼,沒有人真正關心百姓的死活,他們所關心的只是怎樣更好的馴服這些羊,從這些羊身上得到更多的油水。
慕香覺得自己也像羊,而自己身上的油水不過是她的身子,她讀素女經,可是這本書只是教會她在床上怎樣迎合,卻沒有教會她如何生存,這些得靠她自己學。
慕香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都有各自的歸宿,唯獨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裡,一會兒捏扁,一會兒又弄圓。
青兒一下船便難掩興奮,拉著風眠到處去看。慕香卻不知道自己該向哪裡看,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只好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青石板,人們穿著各種各樣的鞋子。
九王爺也沒有坐車,只是隨著眾人徒步而行。這座久別的皇城,會不會有朝一日改成別家的姓,這才是他所擔心的;而慕香擔心的是自己將要生活的所謂皇宮,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自己何時能夠救出綹兒姐姐,跟著她,度過餘生;至於青兒,她所想的只是什麼時候可以再出遠門,騎馬坐船。
這些是每個人的宿命,無可逃避。
慕香晚上,在九王府休息,她只吃了很少的飯,打發丫鬟退下,自顧自的想著心事。
有人輕聲叩門。
是九王爺。
慕香盈盈拜倒,是王爺,您快請進。
好好好,不必行禮了。坐吧。
奴婢不敢。
那些奴才教你的規矩都是俗禮,在本王府上不必拘泥。
是,王爺。慕香坐定,低下頭。
你抬起頭來。
慕香和九王爺對視,九王爺看著她的眉眼,點頭稱讚。
這次南下選秀,收穫頗豐。慕香姑娘人中龍鳳,皇上一定會喜歡。明日本王便要送姑娘入宮了。
是,王爺。
你,什麼都不問嗎?
我,我不知道該問什麼。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去到哪裡都好。
哦?進宮伺候皇上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你若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本王提。
不敢,不敢勞煩王爺,我沒有什麼要求。只是怕到宮裡不懂規矩,受到責罰。
這不必怕,自會有人教你。我來看你,只是希望你能盡心服侍皇上,另外,在宮中不比民間,凡事要小心,若看到不該看的,一定要躲開。否則會惹禍上身。你可明白?
是,是。我明白。
那就好,這些日子一直奔波,你也辛苦,早些休息吧。
恭送王爺。
送走九王爺,慕香躺下,將自己裹在被子裡,心想,這個九王爺為什麼放心將自己送到宮中呢,而且要侍候皇上?他不怕袁向鯉有詐嗎?這些人都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