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和潘希年的面孔都籠罩在奇妙的陰影之下,以至於神情一時之間難以辨明。但他們都不說話,又都沉默地彼此凝望著,倒像是在暗暗角力一樣。
這個場面並沒有維持太久,是潘希年打破了微妙的僵持感。她低下頭,從包裡翻找出圍巾和帽子,一一戴好圈嚴實,才又抬起頭看著費諾,出了聲:”一直在說話,不覺得冷。“這時雲來的眼睛適應了明明滅滅的光線,看清費諾蹙起了眉,又並沒有任何嚴厲的意味,若非要追究,倒更像是關切著——這樣的費諾他之前從未見過,以至於幾乎要生出恍惚感來——直到看潘希年都穿戴好了,費若才輕聲說:”這幾年一到冬天就感冒,就是穿少了。手套呢?“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找不到。”這下連潘希年的語氣也陌生起來,隱隱有著抗拒一般的冰冷。
費諾還是看著她,又很快地垂眼,從風衣口袋裡把自己的手套掏出來,再自然不過一般拉過潘希年的手,幫她戴上了。雲來清楚地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氣聲,但就連他也無法辨別這聲音是來自誰,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發出來的——明明身邊都是熟悉的人,也身處熟悉的地方,但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陌生得彷彿素有人和事,乃至於這街邊的燈和樹,都隨著細密的雨聲,漂浮在一個不可知的空間裡了。
潘希年的左手在夜色裡劃下一道皎白的弧線,—如螢光一閃而逝。費諾替她戴完左手,順勢要戴右手,又猛地意識到什麼,手上的動作不太自然地停頓了一刻,最終他還是放開了手,把另一隻手套默默地遞給了潘希年。而潘希年依然是不加表態地接過,同樣沉默地為自己戴上了。
又注視了一眼潘希年,費諾轉過臉去看向雲來:“你是要送她回去?”
哦,下雨了,只有一把傘,我送她。“這一刻幾周前在院裡聽到的傳聞飛快地在腦海掠過,但他心裡坦蕩,而無所畏懼。
那就去吧,路上當心。”
這就是在告別了。饒是雲來素來腦袋瓜子轉得飛快,這一下也有點轉不過彎來:就這麼一字不提地過關了?
再怎麼難以置信,雲來也絕不會主動提醒費諾自己的過錯:“我會把潘希年安全送到的。謝謝費老師。那下週見,晚安。”
道別之後費諾上了車,很快又再下來,手裡多了把傘。他把傘交給潘希年,說:“用我這把吧,大,不要兩個人都淋溼了。”交代完這件事情,他才真的駕車離開了。
目送費諾的車消失在遠方的轉角,雲來剛剛鬆下一口氣,發現短短一段時間,自己居然都有了汗意。他自嘲地在內心一笑,慶幸自己輕鬆過了個關卡。雨忽然下大了,雲來的傘要給兩個人擋住風雨一下子變得非常困難起來。他就對潘希年說:“要不要換把傘?”
潘希年自行先開啟了傘。果然如費諾所說的,這把傘非常大,遮兩個人綽綽有餘,簡直像一片巨大的樹蔭。雲來聽著雨滴打在傘面上,滴滴答答甚是有節奏,就和潘希年說笑:“這聲音聽起來和打鼓一樣。”
嗯。“語調裡充滿著無精打采和心不在焉。雲來察覺到她的變化,也跟著沉寂下來。這份有些尷尬的沉寂持續到他把潘希年送到寢室樓下,他停住腳步,說:”到了。“潘希年從傘下跑出來,踏上幾階臺階,回身說:”今晚謝謝你。“寢室樓的燈光平平,她的臉色顯得異常的蒼白,加上戴著紅色的圍巾,連嘴唇都看不見任何顏色。
雲來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冷?“微微的沉默過後,潘希年唇邊綻開一個動搖的笑:”沒。我先上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改天見。“把費諾留下的傘遞還給潘希年的時候,她的微笑看起來正常了一些,兩個人再次和聲道別,雲來這才離開了雁字樓往回走。很快雲來意識到自己越走越快,並萌發出奔跑的念頭,但想到潘希年可能還看著自己,強力壓抑著,直到轉到另外一條路上,他才一把合起傘,開始在雨天裡發足狂奔起來。奔跑之中積水飛濺,不知不覺地就溼了褲腳,雨水也在冰涼地打著他的臉,他的手腳和臉頰都是滾燙的,心裡稍稍有點冷,但隨著奔跑很快也熱了起來。雲來為自己那前途迷茫的迷戀而禁不住的快活,他在奔跑,又放聲歌唱,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流言,也無須畏懼挫折,他的生活春暖花開,只因為生命裡出現了一個人。
他猜想得沒錯,潘希年在他離開後並沒有即刻離去,而是矗立在雁字樓大門外,看著簷外的雨簾出神。但那一刻的雲來並不知道,她那美麗的眼睛裡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熱;她的神情陡然疲憊得毫無生機,像是早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在雲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