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把腦袋埋在肩膀中間。她沒有加以評論,好像想弄清一個秘密似的。
後來,有一天晚上,當小女孩們與我們一道在廚房裡吃飯時,她對她們說:“你們知道,你們的母親很了不起。十分了不起。”
小女孩們驚訝地盯著瑪格麗特。她的挑動第一次沒有引我發笑。難道她想破壞孩子們對我的信任,使我給她們的愛負債累累?破壞這種非正式的收養?如此忘恩負義?不,瑪格麗特不會有傷害孩子的想法的。
小傢伙們沉默了,瑪格麗特故意讓這種沉默加重她的判決。大家越來越感到不安。
“瑪格麗特的意思是你們的母親病了,假如她不能來看你們,那不是她的錯。不是因為她不要你們,相反,她是不想影響你們。她在治療,想在病好了以後再來找你們……”
瑪格麗特聽我說話,感到很厭煩。當別人使她感到厭煩時,我很快就能感覺到。這一回,使她厭煩的是我。我覺得自己在她看來太乏味,過於。她說:
“你們的母親是……”
她還要用什麼讚美的、最高階的形容詞?在1970年,這不已經“到頂”了嗎?當時,我不明白瑪格麗特為什麼讚揚那個酗酒的母親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後來,我在她的文章中讀到了她從生活不踏實的女人所不可能有的那種母愛中隱約發現的東西,讀到了她所知道的那些內心空虛的女人的事情。那些女人懶洋洋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在沙灘上玩。傍晚,這些孩子對她們來說幾乎就成了路人。沙灘可以變成沙漠。有孩子而不能去愛,還不如沒有孩子。走到沙漠的盡頭,拋棄一切。直至酗酒、自殺和殺人。
這幾個金髮小女孩的母親,就像她書中的那些不等待任何幸福的女人。她們不動,也不出門。她們個個眼睛明亮,做事魯莽,缺乏遠見,永遠是那麼幼稚,在自我遺忘中沉浮。
金髮小女孩的母親將在極端的匱乏中,悲劇性地結束其短暫的一生。
那幾個小女孩當時還不到十歲,她們現在還記得起瑪格麗特莊嚴的宣告,但她們對我覺得十分有害的那種“十分了不起”存有一種愉快的回憶:“沒有任何人對我們說我們的母親很了不起。我們那時想讚美她。她給我們開了綠燈。”總之,瑪格麗特那天給了她們好處。
二十五年後,有個叫克里斯蒂娜 · 魏爾曼的女人被懷疑淹死自己的兒子。瑪格麗特又以為在報紙的社會新聞欄裡發現了自己的一個主人公。她立即趕到現場,那是在流著沃羅涅河的東部山谷。她以自己的標準評判克里斯蒂娜的殺生行為,除了自己令人難以置信的同情心外,沒有別的證據指控她有罪。假如克里斯蒂娜毒死自己,假如她這樣自懲,比自我淹死更嚴厲,她將“很崇高,絕對崇高。”我理解是“十分了不起。”
輿論不喜歡無所不能的作家,但它忘了作家不是以法律的名義進行寫作的。
瑪格麗特的聲音有時也在我耳邊迴響。1981年,人們請她選一部電影參加耶爾節。她選了我和昂熱 · 卡斯塔為電視臺導演的一部影片。我不知道她看過這個在阿拉斯附近的一個礦工住宅區拍攝的影片,其主題是規定好了的:“四代婦女生活在同一個屋頂下。”她從來沒有跟我談過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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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 (三)(2)
當影片在耶爾節放映時,我發現她的選擇十分高明。影片中的女主人公好像是直接從她的作品中走出來的一樣:阿麗西亞,儘管這是個姓,既不是曾祖母,也不是祖母和孫女。她是母親,是三十歲的女人,沉默寡言,讓人怦然心跳。她被自己的孩子們和鄰居的陳規陋習窒息了。電影的最後是阿麗西亞臉部的特寫鏡頭,她的眼皮垂在她晶亮的眼睛上,而她的孩子們則在北部的沙灘上玩著把她埋在沙中。
我們之所以把他們帶到那裡,是因為他們從來沒見過海。他們自己想出了這個遊戲。
瑪格麗特不知道,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阿麗西亞曾試圖自殺。
女友杜拉斯 (四)(1)
瑪格麗特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看書。”
這話使我大吃一驚。有時,我不明白她想說什麼。她以為我不讀書?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她看書。我們只能看見與自己一起生活的人看書。
她說她是在晚上看書的。她常常聲稱自己不再看書。
然而,有一年,她連續讀了海明威的七本書,並建議我也這樣做:“讀著玩,如果是不趕時間的話。”我勸她讀《無能者》1,這本書後來成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