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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檀的這話,到底是說他杜小公子不染凡塵,天人降世呢;還是說他可憐無辜,總是被大家誤解,所以是一隻無法找到同伴的孤鴻,從而孤苦伶仃的到處飛呢?
要是第一個說法,那我同意。
有一種人和我、楚薔生還有崔碧城不同。
就比如我弟太子文湛,比如杜玉蟬,還有我爹,我爹的老婆(不是我娘,我娘是小妾,雖然她長的比他老婆還難看),他們有錢,有權,有好麵皮。
平民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都圍繞在他們周圍,他們似乎生出來就會念之乎者也,似乎五世福澤、九鼎皇位啜手可得,隨手可棄!
一般說來,這樣的人不是什麼赤腳大仙下凡,就是文曲星轉世。
杜玉蟬的功課在毓正宮的滾滾諸人中,算是最出類拔萃的。
我在毓正宮混過我知道,毓正宮的功課我聽都不聽不懂,就不要說再讓我做什麼文章了,用老崔的話說:這不他孃的扯淡嗎?
這個文人和太子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行當,文湛做太子做的好,不代表他做詩也做得好。
文湛自小就不愛說話,讀書卻讀的很好,只是沒有人敢把他往詩詞歌賦這個道道上領,所以他的詩只要做的押韻,平仄分配得當,佈局還看得過去,就被那些侍讀大學士奉為上品,根本不可能有詩詞登臨絕頂的機會。
至於三殿下羽瀾……
我想他會認為杜玉蟬做的詩就是他三殿下做的詩,杜玉蟬的清流名望就是他三殿下的名望,杜玉蟬號稱雍京第一才子,就好像他羽瀾是第一才子一樣,他不會有太多的不滿。
因為做三殿下和做文人也是完全不同的行當。
雖然他們都是讀書人,但這就好像和尚與老道,看似差不多,都會敲木魚唸經書,其實拜的是不一樣的佛,唸的是不一樣的經。
羽瀾和文湛一樣,都對寫出能成就‘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文章不感興趣。
這就成就了杜玉蟬。
杜玉蟬號稱雍京第一才子,毓正宮第一雅士,東閣大學士杜皬親自督導功課,詩詞風流橫絕一代,在毓正宮內獨領風騷。
別人都恭維他是杜小聖人,最難得的是,他自己居然還真的相信!
杜玉蟬還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賣字。
他人走到哪裡就寫到哪裡。
上次走到寒山寺對面的山頭,面對姑蘇大地,他才情大發,手中狼毫一揮,鑄就四個大字——曠代風流!
隱隱自喻!
我這個沒見識的,我都替他臉紅。
這都還不算,幾年前會試……當然,科甲正途出身是他們文人的春秋大夢,即使是杜閣揆的孫子,也一樣要去考科舉的。
只說杜玉蟬會試之前在謫仙樓喝酒,喝多了之後寫小詞,罵楚薔生是摩登伽女,一股子妖氣,還大筆一揮,畫了一張楚薔生的寫意畫像,寥寥幾筆,楚總憲身披紫蟒的妖嬈樣子被畫的惟妙惟肖!
杜玉蟬醉意朦朧的指著畫像笑嘻嘻的說,“此乃野狐狸精也。”
這下完蛋了。
他忘記了,楚薔生是那屆的主考官!
於是乎,杜小公子理所當然的落第。
這似乎拉開了不幸的大幕。
和他一直交情不錯的一個大師(大和尚)涅槃了;他養的兩隻鶴死了一隻,後來又死了一隻;他寫的詩被我爹嫌棄,當然,也可能是嫉妒,我爹說,世上最無用的就是他這樣的讀書人,比會畫畫的還無用(我想,我爹這麼說,可能是為了成全三殿下的小心肝,因為羽瀾詩詞做的一般,畫畫還是不錯地)。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麻煩的是,因為辱罵楚總憲,杜小公子被剝奪了考科舉的機會,也就是說,杜玉蟬這輩子都不要想做官了,沒門!連窗戶也沒有!
你說連他爺爺都不敢碰楚薔生,他就偏偏去觸楚總憲的黴頭,這不是找不自在嗎?從此之後,他的詩詞當中註定了會出現一句話——留的青樓薄倖名!
在這個烏紗不值錢,到處是紫蟒玉帶的雍京北城,他的確很不合群。就像鼻子插著山東大蔥的崔碧城在冉莊一樣的不合群。
像一隻孤鴻。
這剛好符合裴侯爺說他那句詩詞的第二種意思。
今天老崔在珈藍寺請客。
珈藍寺的掌院大和尚是捨得大師,禪宗門人,精通梵文,喜歡辯經。他曾經用天城文把藏區一個獲得格西學位的大喇嘛辯的口乾舌燥,目瞪口呆,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