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暴雨將大正門沖刷的乾乾淨淨,鏡子一般,照著這些五彩斑斕的人們。
文湛等杜皬徹徹底底的跪下,他這才上前笑著說,“杜閣老請起。您是當朝宰輔,是父皇最倚重的柱國大臣,又是已過耄耋之年的高壽之人,不用和他們一樣,跪在這裡。綠直,為閣老看座。”
不遠處有早已經侍立很久的綠直,他聽見文湛的吩咐,連忙從那邊拿過一張木椅,搬了過來,我攔住他,自己把木椅放在文湛身邊。
杜皬的眉毛鬍子全白了,他顫巍巍被人扶著,挪到木椅邊上,卻不坐下。杜皬是江南崑山人,可是他卻有著南方人少見的高身量,寬大魁梧,卻瘦骨支離。
我知道,杜皬在文湛面前是不會坐下的。
因為坐下他就矮了,他就要仰著脖子對文湛說話,那種感覺就像他面對我爹,面對先帝,面對先代首輔裴東嶽,面對所有曾經壓著他的人們。這些人讓他不能觸控到天下最神秘最危險最誘人,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也許,他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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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皬並沒有說話,可是一直攙扶著他的杜元澤卻忽然雄赳赳的質問太子,“敢問殿下,各部官員依照常理遞摺子,等候君前奏對,可是太子卻挾天子,緊閉宮門,密而不見,莫非我大鄭宮廷之上,蕭牆之內,可有不可告人之變故?”
杜小閣老的話心懷叵測,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等同犯上作亂。依照大鄭律法,太子完全可以詔御林軍將他撤職關押。
只是我爹重病,杜元澤手握京畿兵馬,杜貴妃皇三子被拘押的後宮,太子大位不穩的非常之時,文湛依照律法辦事也會落人口實,他無私心也變得有私心,如果再傳出一些諸如弒父屠弟,謀朝篡位的流言蜚語,杜家就能打出‘清君側’的鐵桿大旗,到時候舉兵奪權,立馬就能天下大亂。
文湛肅然說,“杜侍郎,我大鄭上有皇天后土,中有千年社稷,國法昭昭,下有萬兆黎庶,沒有不可告人之事。父皇在紫檀經舍閉關修行,他焚香禱告,為天下祈福,所以……”
文湛看著杜文澤,就像看著一隻卑劣兇殘的狗。
他的聲音輕薄的像一層最細的紗,“所以,還請杜侍郎不要杯弓蛇影。請你念在自己父母妻兒尚在人間的情分上,慎言。”
杜文澤模糊的臉上卻有一雙異常清晰的三角眼,就像躲在暗處的毒蛇,他說,“元澤福薄,糟糠之妻早已故去,膝下唯有一兒一女,或是幽鎖深宮,或飄零天涯。元澤不知何為慎言,何時慎言,元澤唯知自己十年螢雪,暮夜苞苴,為的卻絕不是自己一身紫蟒,頂上烏紗!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元澤既做的是大鄭的官,是皇上的官,就唯知無私為國分憂。如若有人狼子野心,挾天子以令天下,那滿朝數百官員,大鄭數十萬大軍,絕不會坐視不管!”
文湛冷笑答道,“杜侍郎科甲正途出身,堂堂兩榜進士,自然是熟讀史書。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古天子以令天下的人,不是驕兵悍將,就是內廷宰輔,至於其他人,只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
杜元澤更要發作,杜皬忽然抬手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
杜皬沙啞的聲音像一口年代久遠的銅鐘,“杜元澤,你再多說一句,你就用刀殺了我!”
杜元澤一愣,“爹?”
杜皬,“這裡沒有你爹!”
杜家這爺倆兒,真是演了一臺好戲!
杜小閣老當急先鋒,打頭陣,杜大閘蟹斷後。他們一看在文湛面前佔不到一星半點便宜,反而被文湛推到謀逆的深淵,杜皬只能丟車保帥,他痛叱杜元澤,其實只不過在演一場戲。
文湛笑著看著他們演。
老頭兒說著,他顫巍巍的就要向文湛下跪,文湛伸出虛攔,他也就不跪了。
他對文湛說,“殿下本就是監國太子,代行朝政名正言順。內閣各部官員的摺子遞交進來,進司禮監披紅擬票,不會耽誤國事。只是江南驟起驚天大案,原浙直總督,原浙江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還有織造局的駐外大太監,悉數被撤職,壓於天牢。還有……”
說到這裡,他老眼昏花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想說的還有崔碧城,只是他不說了,到此為止。
杜老頭兒又說,“這件事上牽連親王貴戚,下攪亂我大鄭吏治,為我大鄭祖制國法,絕不能任其逍遙法外。”
太子說,“依閣老的意思呢?”
杜皬,“審!”
這夥人裡面,既有崔碧城,又有杜家的門生故吏,誰都想保護自己的人,為自己開脫,拼命把髒水往對方身上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