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行果然精。
他還是坐在上面,看不到表情。
獵場中一步一殺。
雖然守備森嚴的獵場也不乏豺狼虎豹之流的猛獸,可是那些躲在密林深處的暗藏殺機則更致命,似乎每一根枯枝後面都有一個拿著長槍利矛的兵士,隨時能送你上西天。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皇上怕自己不得善終,於是把太史大人也拎了過來,有他在場,看著寫著,一切不能書入青史的弒父篡位似乎就可以不用發生。
畢竟,歷代皇帝陛下都會遵守一個嚴苛的規矩,太史公寫的東西,皇帝本人是不能過目的。如果哪個皇帝仗著自己的偉烈豐功膽敢篡改史書,那他會滿朝的那些表面上似乎只敢溜鬚拍馬的文官罵死,畢竟,死在吐沫星子裡面,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大鄭開國逾千年,還沒有哪個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亂改歷史。
我一直好奇太史公奮筆疾書什麼?
於是湊過去,一看,帛絹上寫著:皇上口渴,飲清茶一杯,鮮桃一口。
我疑惑,皇上剛吃了丹藥,不能喝茶,於是就問,“皇上剛才明明喝的是涼水,還有,皇上從來不吃時令水果,只吃蜜餞,這裡哪來的鮮桃?”
太史公曰,“用春秋筆法,為尊者諱。皇上喝涼水似乎顯得我大鄭國力不強,不吃鮮桃昭顯不出盛世華章!”
看著激情澎湃的太史公,我頓時悟了。
要是青史都寫成了食譜,那列代的皇帝用不著改。改了就成暴君,不改還能是明君。說起來,皇上也是胸有溝壑的人物,範不著為了究竟是喝了涼水還是喝了龍井而找太史公的麻煩。
李芳讓人取烈酒。
皇上剛吃了丹藥,需要烈酒把丹藥的藥性發出來,不然憋住了,就會後背生瘡。幾尊陳酒下肚,皇上擁著貂裘靠在龍榻上,李芳見晌午就要到了,他又忙著張羅飯食。
我不太願意再在這裡吃飯。
他們用膳太講究。
每個人面前都擺著兩個勺,三雙筷子,五個碟子,七個碗和十六個碟子。沒樣東西只能碰一口,不能多吃,防著被人下毒。要說,還是在後面跟宮人一起吃的痛快,不要說今天御廚帶出宮的秘製醬牛肉是多麼的誘人了,就算臨時用獵物燉的熟肉也比干瞪眼不動筷子強。
今天來獵場的人多,兵士多,所以帶了一些墊飢的粗食。我拿了一張餅,捲了兩塊肘子肉,還拎了一個銀瓶,裡面放著溫茶水,心滿意足的向外走,到南苑林場外面的河邊上慢慢吃。
剛出帳子,就看見兩個有品級的太監一前一後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嘀嘀咕咕的。
他們應該是各王公的近侍,到這裡來拿吃食的。
其中一個似乎年紀還不大,聲音尖細的說,“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鳳凰不如雞,真是說的一點兒沒錯。說什麼鳳子龍孫身嬌肉貴,一旦下了宗人府,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七殿下原來那麼嬌貴,一點點牙疼都要折騰的太醫上下局雞犬不寧,現在可好,發高熱都燒糊塗了,也沒人管。”
另外一個白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麼?七殿下是咱們太子的命根子,當時關押他,那是太子爺正在氣頭上。可就算那麼生氣,太子殿下也明白交代過要小心伺候呢!怎麼可能病了沒人管?”
“你懂什麼?不‘小心伺候’,還得不了這病,原先咱們太子爺沒孩子,拿七殿下當兒子一樣疼的,如今太子的寵妾就要生了,這要是生個兒子,還要七殿下幹嗎?親兒子怎麼也比弟弟來的親。這個世上,什麼功名利慾,帝王功業能比的上一個兒子?”
他的‘兒子兩個字’剛出口,他們就看到我站在大帳外面,趕忙低頭收聲,揣著手從我面前走過,我叫了他們一聲,他們就裝耳朵聾,死也不應聲。
不好,越箏出事啦!
我把咬了兩口的餅和肉又放了回去,一抹嘴,趕忙去找崔碧城。
他和我一樣,得了聖旨隨駕圍獵,只是他人面廣,又狡兔三窟,所以一大清早到現在還沒見過他人影呢。
我問了一些人,有說他到西邊打狍子去了,有說他到河邊抓魚去了,還有的說剛看到他和一個美人滾草垛子,再來,就是說他剛從外面騎馬回來,現在到後面的河灘上會朋友去了。
我怎麼也想不通,他錢財散盡之後,居然還有朋友。
於是我繞著楓樹林走到河灘,果然在大石後面看到崔碧城的背影,我剛要叫他,卻聽見他說,“三王爺,不是我不幫你,這個時候誰都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