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
這股勢頭一壓下來,儘管只是一鎮,儘管還是自己僚屬,原本是大清時代刑房子?而大清時,主官一言九鼎的景象,在這大英治下也再難出現……
想到之前在黃家村,那聖姑逼他護住黃家村,他辯解說自己可沒那本事,聖姑還一臉鄙夷地道:“不要把人當傻子,你是父母官,這鎮上什麼事不都得聽你的?”那時他真是要吐血三升,五臟俱焚。
馬賢正神智搖曳時,他下面直管的戶曹馬銘又來找他,說縣裡戶證都發下來了,他要下到鎮裡各村,親自督著村人辦證。馬銘是他族人,他說話也直接了點,黃家村和九里村一帶縣別去!
打發了戶曹,馬賢想吃點飯,好有力氣繼續頂住這內心煎熬,一個胖子進了公所,熟門熟路地就找到他這主薄處,遞上一份名帖,嘿嘿笑道:“主薄老爺,這鎮裡各村,都用上蜂煤了麼?”
接過名帖,上“江安蜂煤公司司董,廣東工商聯會會董,煤業分會理事”,這一行字後,還特意標註了個“廣東省西院事候選”。
馬賢打了個哆嗦,來頭好大!趕緊看向姓名,卻是“鐘上位”三字。
若是時光倒流,上午能有選擇,不去那黃家村,馬賢就要滿心燦爛地巴結這位“雙董雙事”了,可惜……
馬賢肚裡嚼著淚水,臉上毫無表情地道:“鍾老爺,鎮裡、村裡,都用上了。”
來人正是在安南挖煤起家的鐘上位,如今在江南跟煤業老闆們一起弄出了個江安蜂煤公司賣煤灶和蜂窩煤。因為競爭太過激烈,他帶著下面的夥計,手把手地教著怎麼開拓鄉村市場。
對馬賢這表情有了職業性的誤解,鐘上位呵呵笑著塞過來一個信封,輕飄飄的,似乎只夾著一張紙,可馬賢卻清楚,裡面肯定是江南正時興的聯票。
“是哪家啊,離火堂?東昇號?他們還得找我們公司買煤呢,若是主薄老爺推了他們,就許我江安獨佔鎮上的生意……”
鐘上位眨眨眼:“我們公司給主薄七厘回扣,七厘哦,雖不多,一年怎麼也是幾百兩。”
馬賢想要吐血,他現在哪有心思發財啊!還一年,現在他能活過一天就不錯了!
趕緊敷衍走這個死胖子……
收下信封,僵著臉說一定研究研究,揮著袖子正要走,趕緊再加了一句,現在鎮里正清查教匪,不要亂竄,出了事可沒人負責。
出了公所,鐘上位笑臉沉下:“想哄我?沒門!”
身後是三輛四**車,一輛載人,兩輛人貨並載。鐘上位朝公司嘉定掌櫃堅定地揮手:“走!去村子裡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司那麼大能,把這一帶吃得死死的!”
蜂窩煤貨值雖小,可量大得令人乍舌,江南本就缺柴薪,一年一戶窮人怎麼也得花二三兩銀子在柴薪上,用蜂窩煤起碼能省兩三成。只算民生不計工商,按一戶一年二兩銀子算,整個江南,盤子就有兩千萬。
鐘上位這幫煤老闆本是給作蜂窩煤的提供原料,可見著自己的煤按船賣,蜂窩煤商用煤加泥巴做出來的東西按塊賣,頓時就眼紅了,一面賣煤的同時,也一面自己搞蜂窩煤生意。
他們在江南只有銷煤渠道,沒有蜂窩煤渠道,只能從頭開始。大城市都被大商號佔住,就朝鄉鎮鋪。
“跟村人要講明白,只有用我們的灶,才能配我們的煤團,別讓那幫泥腿子因為圖便宜,收下咱們的灶,又不買或者少買咱們的煤團,用其他人的煤團,結果湊不到一起,還要罵我們騙人。”
車廂裡,鐘上位提點著自己的掌櫃。眼下各家蜂煤公司為了圈市場,都搞煤灶合一,但為了跟別的公司區隔開,就在煤灶煤團上下功夫。灶口和煤團作成相配的外型,換用他家的煤團就很不方便。有作成八角,有作成殘月的,鐘上位的江安公司作成了上廣下窄的寶塔形。
以鐘上位的地位,已沒必要親自跑市場,可他就享受這種拓業的感覺。當初在安南挖煤,他也是守在礦口,一車一車數著自己的煤,這就像種田一樣,親眼看著一畝畝田發苗、生芽、分穗,再親手收割,真是人生至極的幸福啊。
鎮口,車伕問:“司董,咱們先去哪?”
鋥的一聲,鐘上位彈起一枚銀幣,這是英華銀行帶著數十家銀行聯發的半兩銀幣,正面就是英華“國圖”雙身太極團龍,背面是“半兩”和英華銀行字樣,還有聖道十年的年紀。
“左!”
“右!”
“左!”
一路彈著,鐘上位的車隊朝著黃家村一里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