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志驀然頓住腳步,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開口:“文振,我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我這一輩子都在拼命往上走,你……”
“我知道,我願意同你一起”,陸文振打斷他,“你說過你一直等我。”
“大概吧”,江錦志悵惘地把手揣在口袋裡,一晃一晃往前走,“可我覺得是我一直在追你。”
“那麼,追到了就不要放手”,失而復得之後更覺珍稀無匹,這次陸文振決計不肯作罷。
“如今換我追你,而你說過會一直等我”,陸文振語氣不重,但莊重的彷如進行一場誓約。
江錦志無言以對,只能沉默著伸出手來看著空落落的掌心。
灰黑的路上灑滿緋紅的落葉,渾似一條綿延的河流裡沉浮著無數顆破碎的心,狠毒且悽絕。
陸文振無知無覺地走在他旁邊,臉上含著笑,神情裡隱沒著一點天真,溫柔堅定地對他說:“江錦志先生,天長日久,還請多多指教。”
江錦志驀地心裡升騰起一陣悲哀,陸文振不願看清,他自己看得太清,偏生沒有人願意把彼此看輕。
他在心中無聲地罵了一遍又一遍:“陸文振,你這個傻子!不過是有一日算一日,多一日陷深一日,總有沉淪沒頂窒息而死的時候,何來天長日久?”
但他說不出口,總歸還是有一日,便算一日的。劇本開拍了,便沒有半途中戛然而止的理,否則大家都損失慘重。
“文振,過了今日,總是要告別的。”江錦志狠狠抿緊嘴角。他曾嚥下過各種苦楚,卻從沒有一種是如此揪心的滋味。
陸文振馬上篤定地回答他:“不,不會,我絕不會離開你。”
江錦志“呼”地笑了笑,握一握他的手,“小眉姐安排我同許若丹去拍一支廣告,為電影前期宣傳造勢。”
陸文振鬆一口氣,“那我過來探你。”
江錦志笑著掠一掠他的額角,“文振,別擔心,我總是等著你的。”
等著你我這一場戲落幕,你轉身就走,他在心中添了一句。
陸文振看著他的眼睛,笑得如釋重負,“我看,你演。”
☆、第十七章
江錦志相信了,世界上確實是有些痴人的,然而他吃不準自己可否也是其中之一。
往先的日子裡,他掙命似的活得咬牙切齒,偏偏還要在人前賣力表演氣定神閒的瀟灑姿態。這件難上加難的事情持續地竭耗著他的心力,他的魂魄被折騰得睏倦不堪,像一匹年代久遠的名貴綢緞,看上去華麗無匹,輕輕碰觸便會七零八落,倘若赤丨裸丨裸地鋪陳開來,只怕會立時嚇退天真又痴迷的陸文振。憑心而論,他捨不得。
但要他人前人後持續地演下去,他更怕自己會立時崩塌,自此一跌到底再也爬不起來。他還沒有演到收放自如的境地,不敢押上這麼多,資本太少的人壓根輸不起。
江錦志只是確信自己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無論是荊棘小道還是光明坦途,於他而言都是不歸路,一旦踏上了便沒法回頭。縱然有交匯口,但他和陸文振從來不是同路人。
雖不同路,但仍然可以暫時相攜同行。
兩人又來到上次那家包子最出名的小餐館,看見門上貼著豔紅的雙喜剪紙,一邊的條幅上寫著“東家有喜,停業六天”。
時過境遷,物換景移,連佈景都不會再呆呆枯守。
“去我家,我弄給你吃,好不好?”陸文振馬上開口獻寶,不給將要蔓延的遺憾嘆息留出餘地。
江錦志果然大吃一驚,“文振,你會做飯?”
“你瞧,並非每一位富家子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陸文振俏皮地向他眨眨眼,“就像並非每一名演員都只認識時裝店裡的華服與玻璃櫃中的珠寶。”
江錦志“噗嗤”一聲笑,“嘗過你的廚藝會不會是我今生遇上最稀奇的事?”
陸文振有點得意地牽著他往回走,心裡暗自回答:“我倒覺得今生最稀奇的事大概是遇上你。”
溫風透窗刮來,白色紗簾被吹得起起伏伏,公寓中寂靜得落針可聞。窗簾的一角跌落在視窗的魚缸中,而後又隨風高高揚起,淋漓地將魚缸中的水灑了遍地。
陸文振推門見狀,心中大呼不妙,忙不迭撲過去看那兩條寶貝金魚。它們倒是無知無覺地在餘下的水裡遊得高興,忘得快有忘得快的好,天塌地陷,我自無憂。
他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江錦志沉默地抱著雙手看他小心翼翼地給金魚換水,等他重新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