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益澧深以為然。於是專程迎接胡雪巖的差使,便落到了小張身上。
到得上海,先在『仕宦行臺』的長髮客棧安頓下來;隨即找出劉不才留給他的地址,請客棧裡派個小夥計去把劉不才請來。
『我算到你也該來了,果不其然。』劉不才再無閒話,開口就碰到小張的心坎上,『我先帶你去看舍親,有啥話交代清楚;接下來就盡你玩了。』『老劉,』小張答說,『我現在是浙江善後局的委員,七品官兒。這趟奉蔣藩臺委派,特地來請胡大人回杭州;要說的就是這句話。』『好!我曉得了。我們馬上就走。』
於是小張將七品官服取出來,當著客人的面更衣;換好了不免面有窘色,自覺有些沐猴而冠的味道。
劉不才倒沒有笑他;只說∶『請貴管家把衣包帶去,省得再回來換便衣了。』
小張帶的一個長隨張升,倒是一向『跟官』的,名帖、衣包,早就預備好了,三個人一輛馬車,徑自來到阜康錢莊。
胡雪巖跟一班米商在談生意,正到緊要關頭;因為小張遠道而來,又是穿官服來拜訪,只得告個罪,拋下前客,來迎後客。
小張是見過胡雪巖的,所以一等他踏進小客廳,不必劉不才引見,便即喊一聲∶『胡老伯!』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不敢當,不敢當!世兄忒多禮了。』胡雪巖趕緊亦跪了下去。
對磕過頭,相扶而起,少不得不家幾句寒暄;然後轉入正題。等小張道明來意,胡雪巖答說∶『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已經在預備了。世兄在上海玩幾天,我們一起走。』
『是!』
『好了!』劉不才插進來對小張說,『話交代清楚了;你換一換衣服,我們好走了。』
於是劉不才帶著小張觀光五光十色的夷場;到晚來吃大菜、看京戲。小張大開眼界,夜深入倦,興猶未央;劉不才陪他住在長髮客棧,臨床夜語,直到曙色將明,方始睡去。這時的胡雪巖卻還未睡,因為他要運一萬石米到杭州,接頭了幾個米商,說得好好的,到頭來卻又變了封,迫不得已只好去找尤五;半夜裡方始尋著,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
尤五對米生意本是內行,但松江漕幫公設的米行,早已歇業,隔膜已久;而且數量甚巨,並非叱嗟可辦。他這幾年韜光隱晦,謹言慎行,做事越發仔細;沒把握的事,一時不敢答應。
『小爺叔,你的吩咐,我當然不敢說個「不」字;不過,我的情形你也曉得的,現在要辦米,我還要現去找人。「班底」不湊手,日子上就捏不住了。從前你運米到杭州進不了城,改運寧波,不是他們答應過你的,一旦要用,照數補米?』
這是當初楊坊為了接濟他家鄉,與胡雪巖有過這樣的約定。只是楊坊今非昔比,因為白齊文劫餉毆官一案受累,在李鴻章### 那裡栽了大跟頭,現在撤職查辦的處分未消,哪裡有實踐諾言的心情和力量。胡雪巖不肯乘人於危,決定自己想辦法。
聽完他所講的這番緣由,尤五讚歎著說∶『小爺叔,你真夠朋友;不過人家姓楊的不象你。他靠常勝軍,著實發了一筆財;李撫臺饒不過他,亦是如此。如今米雖不要他補,米款應當還你;當初二兩多銀子一石;現在漲到快六兩了,還不容易採辦。莫非你仍舊照當初的價錢跟他結算?』『那當然辦不到的。要衣他照市價結給我。不然我跟他動公事,看他吃得消,吃不消?』
『錢是不愁了,』尤五點點頭,『不過,小爺叔,你想辦一萬石米,實在不容易。這兩年江蘇本來缺糧,靠湖廣、江西販來;去年李撫臺辦米運進京,還採辦了洋米,三萬人辦了兩個月才湊齊;你此刻一個月當中要辦一萬石,只怕辦不到。』『不是一個月。一個月包括運到杭州的日子在內,最多二十天就要辦齊。』『那更難了。只怕官府都辦不到。』
『官府辦不到,我們辦得到,才算本事。』
這句話等於在掂尤五的斤兩。說了兩次難,不能再說第三次了;尤五不作聲,思前想後打算了好久,還是嘆口氣說∶『只好大家來想辦法。』
分頭奔馬,結果是七姑奶奶出馬,找到大豐米行的老闆娘『粉面虎』;將應交的京米,以及存在怡和洋行的兩千石洋米,都湊了給胡雪巖,一共是八千五百石,餘數由尤五設法,很快地湊足了萬石之數。
米款跟楊坊辦交涉,收回五萬兩銀子;不足之數由胡雪巖在要湊還王有齡遺族的十二萬銀子中,暫時挪用。一切順利,只十三天的工夫,沙船已經揚帆出海,照第一次的行程,由海寧經錢塘江到杭州望江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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