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猛然提出一個問句,她的第一個回答大約是正史,第二個就是小說了。”
女權主義者也許會一針見血地指出,以上結論,除了說明張愛玲本人是一個特別八卦的女人之外,證明不了任何事情,張愛玲的第一個回答大約是正史,第二個就也是小說了。不過我個人仍然相信,除了女人比男人更愛講話這一天性之外,女人之所以較男人更為八卦,或者,女人之所以比男人更容易讓別人覺得比較八卦,主要與傳統社會中的婦女社會地位有關。套用西蒙·波娃的著名論斷,既然“女人是形成的,不是生成的”,那麼大部分的“八婆”其實也都是後天形成的。
八一八“八卦”(2)
如果我們相信“八卦”系由人的社會性及其不可避免的社會化過程所決定,那麼,被父權社會剝奪了接受教育以及參與公共事物之權利的女人,所能談論的便只有家庭瑣事,家長裡短。女權時代,女性的社會地位和生活圈子今非惜比,但是“長舌婦”作為社會學上的一種“刻板印象”還是被保留至今,寬容的男人通常都同意,八卦既是女人的天性,也是女人的專利。
然而,男人雖不像女人那麼愛聊天,愛交流,卻也無法置身於社會化過程之外。也就是說,除了個體的差異之外,男性的社會角色決定了他們談論和交流的話題與女性相比,其實也只有題材上的不同罷了。政治、軍事、金錢、體育、汽車……所謂Man’s talk,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這些“八公”們自己的八卦。問題是,男人們不僅自己八卦,而且還牢牢掌控著定義何為“八卦”的話語權。關於這個陰謀,簡言之,無非“私領域話語”就是八卦,公共事務的討論則不是八卦。
因此,我認為“八卦”純屬一種態度,題材本身並沒有確定的邊界,更不具性別特徵。反過來看,公共話語其實一直對私領域產生著巨大的衝擊,而“私領域話語”也未必就天然地喪失了影響公共事務的功能。試以下列杜撰的“女作家在海上度假八卦日記”為例:
第一天:我遇見了船長。
第二天:船長要我和他同桌共進晚餐,我真榮幸。
第三天:船長帶我到四處去看,甚至還帶我到艦艇的駕駛室去。
第四天:船長帶我看他的房間,向我作了要求,這簡直不像是他這種身份的人做出來的。
第五天:他又堅持了,還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要把船弄沉。
第六天:我救了700人。
。 想看書來
老 公
從小學三年級到四年級,我曾與一個愛較真的同學在以下這兩個問題上發生過一場曠日持久的論戰:一、“老三篇”裡的那個挖山不止的愚公是不是一個姓愚名公的男人;二、凡是名後帶“公”的那些男人,他們的兒子是不是都因此而被人叫做“公子”。
傳統上,我們把受到尊敬的成年男子尊稱為某公,某老或某翁,不過這些尊稱如何與被尊稱者的姓、名、字、號及其廣受稱頌的品性或外貌相匹配相相容,並不是一個預設的選擇,如何做到既朗朗上口又不至唐突了對方,是很考人的問題,事先都經過了謹慎小心的處理,雖然我們並不知道負責處理並且最後定案的那個人是誰。哲學家王充,就一定不可以叫充公,詩人陳子昂,叫陳老,昂翁,什麼都好,切不可叫他子公。若有一位姓老的資深公民,男性,我們尊其為“老老”、“老公”或“老翁”,聽起來都不太好。同樣道理,任何有力的考據都不能阻止我把“公無渡河”這組四格漫畫裡的那個悲劇男主角想象成一個老男人並且以此來寄託我本人對總是泡在水裡的張健的深深的憂慮。
相關的困惑還在於,“公”、“老”、“翁”、“叟”不僅是尊稱,也可以是姓名和字號本身。《 西遊記 》裡的那四個被唐僧稱為“仙翁”的樹妖,或號“孤直公”,或叫“凌空子”、“拂雲叟”,而那個號“勁節”的卻又自稱十八公。真是人有那公,妖有妖那翁,煩死了。
公有公用,翁有翁法。翁指年長的男性或一個已婚男子的岳父,方言裡,翁也是丈夫和老公的意思。不過作為一個尊稱,翁似乎是文藝界專用的,準確地說,是給那些受到中國人民愛戴的以英語寫作的男性作家專用的,圈外的男人德再高望再重,一律“免翁”( 香港的西餐餐牌上就有“免翁”二字,為英語mignon的粵語音譯,指牛腰部的嫩肉片 )。尊莎士比亞為莎翁,泰戈爾為泰翁,蕭伯納為蕭翁,這些都沒有問題,反正這哥仨都是男的,都留著或長或短的鬍鬚,都死了,都好理解,但是,誰又是席琳狄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