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皇帝沒有什麼區別了。
這一部份權力,萬曆是非收回不可的,而相權那一部分,比如協調六部九卿,秉衡政務,貼黃進呈,這自然還是要分割出去。
他想了想,答說道:“張先生非尋常元輔可比,一旦故去,則必然天下震恐。所以,兒臣想,一動不如一靜,次輔張四維乃張先生信用多年的人,就著他遞補為首輔,然後申先生,許先生,各進一位,等過一段時間,再補一兩人進閣辦事,人選是有聲望和能力,善加選擇,那時候,人心便安定了。”
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萬曆這樣的處斷其實是沒錯的。
一個強力的政治人物故去,必然會引發種種猜測,不安,震怖。這個時候,蕭規曹隨,以張居正自己任用的次輔替代為首輔,內閣不作變動,暗示政局穩定……小皇帝不愧是張居正一手調教出來的,對人心的把握還是十分準確的。
“好,好,好!”
李太后不愧是嘉靖的兒媳婦,當年在裕王府邸時如履薄冰,別看現在吃齋唸佛,任事不理,心裡明鏡也似,只是吃虧在文化不高,又是商人的女兒,所以底蘊不足,其實論起聰明靈慧,倒也不差了。
聽著兒子的打算,只讚了三個好,然後便是垂下眼簾,不再說話了。
這般模樣,倒不是怠慢兒子,只是兩個表示,一則是表示對萬曆的處置十分放心,沒有什麼可說的,二則就是她打算打座唸佛了。
第505章 母子
只是在萬曆躬身退出的時候,李太后突然道:“吾兒,張先生去後,叫外廷交進銀兩,怕是容易一些了吧?”
“是,”萬曆也覺得有些輕鬆,神色愉快的道:“張先生萬般皆好,就是太勒掯了一些。外庫兩千萬銀子存著,內廷要用十幾二十萬的,就只護著不肯給。”
“他畢竟小門小戶出來的,操持國事也不容易,”李太后嘆了口氣,眉宇間也滿是輕鬆之色,只揮手道:“吾兒去吧,想那張四維,申、許二先生都不是張先生那般強項的人,以後我們的用度,倒真的方便多了。”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在這一刻,倒是真有的知己一般的感覺了。
回到乾清宮之後,萬曆呆怔了一會兒,腦海中也想起來萬曆元年自己剛即位的那幾年時的情形,當時一臉剛直,一副美髯的張居正開始給他講課,那種威嚴之態,給不到十歲的萬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得剛剛失去父親的少年萬曆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哪怕是張居正有時教導他是聲色俱厲,十分嚴厲,如同普通的師長對幼童一般,萬曆也沒有什麼反感,相反,越是這樣,他越視張居正為父。
可以說,在萬曆五年以前,皇帝在張居正身上找到了父親一般的感覺。
可惜這種感覺,隨著萬曆的漸漸成長,而他又感覺到張居正並不是他平時強調和教導的那樣清正嚴明,也是有著種種不足的一面,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一面時,而張居正對他的管束越發嚴格,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之後,萬曆心中的神像轟然倒塌,張居正不僅不是父親,相反,已經漸成仇敵了。
一切俱無須再提,當年的嚴師,現在的政敵終於是要離開人世,萬曆心中有一些感慨,有一些唏噓,但並不妨礙他的臉上浮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張居正在一日,他便不能直接掌握大政,而青年的皇帝,已經是二十歲的年紀,卻被人庇護,在人的羽翼之下,這是無論如何也心有不甘的事。
“先生大功,朕說不盡,只看顧先生的子孫,先生務必放心……”
萬曆的臉上,帶著由衷的笑容,下筆如飛,卻並不是駢四驪六的虛文,而是寫著真情實感,句句白話,令人一看就看知道,他與張居正的感情有多深厚。
“來人。”寫完之後,他叫來一個御前牌子,吩咐道:“立刻送往張先生府上,並且說朕已經派人到寺觀去替張先生祈福,文武百官亦須替張先生祈福!”
……
……
夕陽西下,北京的東城門漸漸快到了要關閉的時間,通州往京城的大道上,商旅要麼加急趕路,要麼已經在路邊尋著一些騾馬大店,預備住下,明日一早再進城。
雖然尚未天黑,城外的村莊人家已經炊煙四起,不少莊民就在靠近大道的場院上槐樹下吃飯,看到有人還在最後時刻趕路衝刺,就不禁端著碗議論起來。
在東便門的城門附近,有一群人在緊張的等候著,他們沒有錦衣華服,穿著平常,也是三三兩兩的散開,沒有刻意在一處,所以並沒有引起人的過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