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下的深谷直髮愣。
雷剛這時看了秦大姑一眼,發現秦大姑並無攔阻自己說話之意,這才向石承先笑道:
“公子,老奴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石承先頭也不回,應聲道:“大叔請講!”
雷剛道:“公子,咱們不論見不見得到甘大俠,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好,這麼冷的天,你不吃東西怎麼行?公子,你肯不肯聽老奴一次呢?”
石承先茫然回手打秦大姑手中取過一塊肉脯,一面吃一面說道:“大叔,學不成甘大俠的武功,爹爹的大仇是必然無望伸報的了!”
雷剛道:“老奴正在尋思入谷之策……”
石承先似是根本沒聽那雷剛說話,抬起了小腦袋,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為人子女,永遠沒有手刃殺父強仇的希望,他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呢?”語音一頓,又伸手打秦大姑手中取過一片肉脯,突然向二老笑道:“大叔,大嬸,我爹是個好人麼?”
老僕夫婦被他問的同時一怔,他們想不到小主人怎會突然問出這等話來,一怔之下,同時笑道:“老主人一代仁俠,自然是個好……”
忽然間兩人話聲同時一斷,秦大姑雙手向前一振,口中連聲哭喊道:“公子……”卻聽得一陣喀喳喳冰雪碎裂之聲傳出,眼前已然失去了石承先的蹤影。
但兩人耳中卻依稀傳入小主人躍落巖下說出的話聲道:“大叔、大嬸,生既不能報仇,我只有去找爹爹了……”
這位一代仁俠,乾坤一劍石嘯風的唯一骨肉,竟然在自感無法獲得甘布衣收錄門下,報仇無望之餘,跳下懸巖,摔死在四絕斷魂谷中了!
巖上這一雙義僕,被這一瞬間所發生的慘劇,驚的魂飛魄散,呆伏在懸巖邊沿,望著巖下深谷,茫然無措。
秦大姑的右手中,還捏著一大片從小主人身上扯斷的天藍長衫下襬,凍得有如鐵塊一般,是以一觸即碎,否則,那石承先只怕早被秦大姑給拖回巖上來了。
半晌工夫,那雷剛始大喝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只見他環目暴睜,眼角盡裂,兩條血痕,順著虯髯,結成了赤紅的冰珠。
秦大姑則抱著那塊冰凍的長衫下襬,在巖上滾來滾去的尖聲嚎哭,巖上的積雪,竟已染紅了一大片,敢情她已哭盡了淚水,全流的是心頭的熱血……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秦大姑已哭的暈厥在地上。
忽然,一陣山風拂過,掃落了巖畔老松枝頭上的積雪,跌在雷剛的臉上,頓時使這位老僕駭然覺醒。
他看了雲霧深沉的巖下深谷一眼,忍不住心中大感悲痛,想起老主人的大恩,自己竟然連他唯一的一線香菸,也未能代為保全而眼看著小主人縱身躍落巖下摔死,自己又怎能對得起老主人在天之靈?
雷剛生性十分剛烈,越想越是傷心難過,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四山回應,那哭聲好不悲壯、悽愴。
他這一哭,只哭的山搖地動,日月無光,似乎是那滿腔悲慟,已然盡情傾瀉而出,連那暈厥在地上的秦大姑,也被他哭的醒了過來。
秦大姑霍然坐起身子,瞧著雷剛的背影,不只是心中難過,卻也禁不住想起自己一手帶大的小主人一言一笑,活生生如在眼前,那昔日的一切,一點一滴,驀地湧上心頭,只覺著兩眼一熱,口中一甜,吐出一灘鮮血。
這口淤積的氣血噴出,秦大姑頓感心中舒暢了不少,但雷剛的嚎哭,偏又令她心中大感煩躁。
忽然間,秦大姑兩手一搓,那塊冰硬的長衫下襬,剎那間裂成了數片,她順手往懷中一揣,竟一躍而起,直向雷剛走去。
雷剛仍在大聲哭嚎,秦大姑走來,他並未察覺,直到秦大姑忽然在他身邊冷哼了一聲,他才吃驚的立止哭聲。
秦大姑睜著那隻紅腫的淚眼,厲聲喝道:“小主人跳巖摔死,你就只會在這兒嚎哭麼?”
雷剛濃眉一皺,長嘆道:“娘子,依你之見,咱們應該是怎生打算呢?”
秦大姑道:“老主人一生行俠仗義,為了武林同道,不惜喪生在少室峰頭,連他這一脈香火,你我也不能代他老人家保全,咱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雷剛啊,你難道沒有想過麼?”
雷剛環目暴睜,沉聲道:“娘子說的不錯,咱們果是萬死也難以報償老主人的大恩大德,只是咱們此刻卻是死不得……”
秦大姑驀地大怒道:“你怕死麼?”
雷剛陡地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娘子,我雷剛又豈是那等貪生怕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