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因為涉江隱藏得深。而是在潛意識裡。傅珺自己不願意去面對罷了,因為一旦面對,那後果或許便是不堪承受的。
那個瞬間。傅珺忽然便想起了派涉江去姑蘇探望宋夫人一事。
彼時,正值她核對色盲官吏之時,此際想來,她之所以將涉江遣去姑蘇。也許便是本能地覺得,色盲一事。不可讓涉江知曉。
房間裡恢復了沉寂,唯雨聲悶悶而落,更襯得四下一片安靜。
涉江垂下了頭,語聲澀然:“娘娘都說對了。確實是婢子往外遞的訊息。”
這答案原就在傅珺意料之中,然而此刻真正聽在耳裡,她的心底仍舊有些發冷。
再也沒有什麼。比親耳聽到身邊的人承認自己的背叛,更令人心生寒意的了。
她握了握僵硬的手指。似是想要藉著這樣的動作,令自己覺出幾分暖意。
然而,她的手掌亦如她的心,一片冰涼,而她握進手裡的,不過是一團虛無的空氣罷了。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涉江往外遞訊息,想必是極為容易的,因為,傅珺對這個伴著她多年的丫鬟,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她根本就不會想到,有一天涉江會背叛她。
那一刻,傅珺只覺得無比諷刺。
信任別人並沒有錯,可她錯就錯在,她信任的這個人,對她卻根本無一絲信任。
涉江從未向傅珺透露過她家裡的事,甚至就連漏一句“弟弟生病了”這樣的話,都不曾說過。
這就表明,打從一開始涉江就認定了,傅珺是不值得信任與託付的,所以她才沒去尋求傅珺的幫助,而是選擇了背叛。
傅珺甚至可以肯定,在做出這個選擇時,涉江定是無半分猶豫。這種堅定與果決,就像她毫不猶豫地幫助傅珺脫離險境,全身心地保護她一樣。
傅珺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或者,這便是所謂的人性吧,難以捉摸,更無法以好壞善惡來界定。
窗欞上傳來緊密的雨聲,響逾奔雷,重錘似地砸在耳中,將這房中的壓抑與寂靜亦捶打得越發密實起來。
傅珺將視線凝在涉江的身上。
她像是有些累,撐著身子換了個姿勢,蒼白的臉在幽暗的燭火下顯得單薄。
傅珺的心頭五味雜陳。
在察知涉江有異後,她曾去信向王襄打聽當年姑蘇的一些情況,從而得知了一個小細節:據那個會擬聲的小廝回憶,第二次審問棋考那天,涉江曾以送茶水為由,試圖闖進靜室,幸得那小廝機靈,提前鎖死了房門,又擬了傅珺的聲音說話,這才免於真相洩露。
那時候的涉江,只怕是起了疑,所幸王襄安排得嚴密,這才將棋考一事死死瞞了下來。
如今想來,涉江遞出去的訊息並不算多,然這並非出自其本身意願,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讓她幾次都不曾參與到最機密的事情中去。除了對棋考的審問外,田莊三尸案、假疫症案、嚴氏來訪、色盲斟別等等,都是於陰差陽錯間繞開了涉江,亦令得涉江背後的那個人,沒有掌握到第一手的訊息。
這算不算是老天對傅珺的補償?
傅珺輕輕甩了甩頭,收拾起紛雜的心緒,專注地看著涉江。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視線,涉江的身子動了動,眼中劃過了些許不安。
“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傅珺緩緩地開了口,看向涉江的眼神平靜無波:“元和十一年上元節燈會那一天,我被歹人拐走。那件事,你是不是也參與了?”
澀然微涼的語聲,不似往日清淡,卻像是一柄薄刃,一刀劈開了房中死寂。
涉江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傅珺,眼中瞬間劃過無數情緒,訝然、愧疚、痛苦、自責,以及深深的悲涼。
她的嘴唇顫抖著,似是想要說話,然而,望著傅珺那雙清冽如水的眸子,那些湧到唇邊的話語,終是化作了無聲的一嘆。
她頹然地矮下身子,整個人似都沒了力氣,只能靠牆壁支撐著身體,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層灰敗與黯然。
“果真是你。”傅珺喃喃地道,自嘲地一笑。
縱使心中早有預料,然而此刻親眼見到了對方反應,她的心底仍舊有些痛,亦有徹骨的冷。
她還真是,被欺瞞了好久、好久啊。
第729章
“那是……婢子第一次……婢子也是被逼的……”涉江呢喃著說道,與其說她是在回答傅珺,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