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潤的老者,雙頰凹陷,緊閉嘴唇,一看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右側也是位婦人,容貌算得端莊,無奈和雪宜寧一比,頓顯相形失色。
段默隴道:“好,全到齊了,大夥兒都到書房裡坐罷。”朝林熠伸手一引道:“林教主,往裡請!”兩人並肩步入左首的一間竹廬,門外三老亦跟了進來。說是書房,其實裡面除了一張書桌,幾張椅子之外幾乎空空如也,只牆邊的一排竹架子上歪歪斜斜躺著幾本不知名的書, 看上去卻都與仙道修行無關。而更離譜的是,書桌上乾乾淨淨,文房四寶皆無,放張涼蓆就能睡下。惟有東首的牆壁上,懸了三幅書畫,用的也是竹帛,還能讓人感受到一點書卷氣息。雪宜寧等人早已見怪不怪,各自落位,段默隴也在書桌後坐下,把上位留給了林熠,說道:“林教主,雪師妹你該有見過,另外兩位查師弟、連師妹也同為敝宗的首席長老,負有監管觀止池所有弟子言行之權,亦是長老會的核心成員。”林熠明白,這是先禮後兵,剛剛段默隴請自己喝了茶,如今正戲該開場了。他在椅子裡稍稍欠腰,不卑不亢道:“在下見過三位長老。”那位坐在雪宜寧上首的連長老淡淡道:“林教主乃後起之秀,名動寰宇,確非虛至。方才聽說劣徒在谷外曾連攻林教主七招,閣下不僅沒有拔劍相抗,甚至只以身法周旋閃躲而毫髮無傷,如此神功,令人讚歎,老身在此先代劣徒向林教主謝罪了。”這話本無問題,只是連長老的語氣神態,林熠聽著看著怎麼都是暗藏譏諷,似乎是在指責他倨傲自大,不將天宗弟子放在眼裡,更有甚者,開口閉口的“林教主”提點自己的身分,隱隱又是在嘲笑他自降身價,去戲弄一個普通的女弟子,有失風範。林熠這些年被那些冷嘲熱諷罵得疲了,再刻薄刺耳的話也不以為意,只暗暗苦笑道:“好傢伙,天宗長老果然沒一個省油的燈,連罵人都能拐彎抹角,不帶半個髒字,還讓聽不出味道的人沾沾自喜,以為是在捧他。”於是他似笑非笑道:“好說,好說。幸得有唐仙子解圍,否則在下還真要以為這是貴宗給我特意安排的下馬威。但事後想來,倒是自己多心了。以天宗人才輩出,垂名千年的底蘊,倘若真打算為難在下,又何至於只派個尋常女弟子來無端挑釁?”他連消帶打不僅把連長老師徒暗損到家,一副“令徒不過爾爾,師父也未見得高明”的寓意盡藏其中;而且順帶譏笑那女弟子擅自行事,驚擾貴客卻自取其辱,遠不及段默隴門下的唐若素。在座人士皆非庸碌之輩,誰會聽不懂?一面暗道這小子詞鋒厲害,一面又渾若無事不露聲色。雪宜寧道:“林教主說笑了,你能前來觀止池為鸞霜仗義執言,敝宗足感盛情。不過,當日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還希望你能如實敘述一遍。”
林熠也不隱瞞,從他落入虛蕪城秘道遭遇卓方正說起,一直講到雁鸞霜埋屍立碑,至於牽涉到他和雁鸞霜之間的那些微妙細節,則一概略過不提。四位長老一言不發靜靜聽完,均都面色凝重深鎖眉頭。林熠所言和雁鸞霜的交代大致相符,只是將殺害卓方正的兇手換作了自己而已。結合兩人的證詞,除非事先曾有通謀,不然斷難造假。如果出事的是雁鸞霜之外的天宗弟子,或可懷疑其與林熠串通一氣,可四大長老對於雁鸞霜知之甚深,曉得她絕不會造謠誣陷卓方正,如此一來,卓方正乘人之危,且貪圖魔道至寶的行徑昭然若揭,四人想維護都難。雪宜寧低聲嘆息道:“正兒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偏激了些,終釀殺身大禍,唉。”林熠心道:“你可抬舉他了,這混蛋卑鄙無恥,豈是用‘偏激'二字就能代替?”但人死為大,他也無意與死人為難,問 道:“在下既已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清,貴宗是否可以釋放雁仙子了?”段默隴等人默默互視,連長老搖頭拒絕道:“恐怕還是不行。”雪宜寧解釋道:“雖然正兒並非鸞霜親手所殺,但她知情不報,又為林教主頂罪,形同共謀。這件命案,她終究難辭其咎,只是罪責略輕而已。”林熠耐住性子,緩緩問道:“那麼,不知貴宗準備如何處置鸞霜?”雪宜寧回答道:“目前尚未定論,不過勾結……外人為害同門,依照敝宗的戒律,最輕也需在鎖霧林幽居思過三十年。”其實雪宜寧所說的這條戒律準確內容應該是:“勾結妖孽,禍害同門”,可當著林熠的面,那“妖孽”二字無論如何都不便說出口,才改作“外人”含糊帶過。林熠心知肚明,道:“貴宗戒律森嚴,潔身自好,委實令在下佩服。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何況鸞霜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貴宗的內務,林某本不該多事,可此案由我而起,以致連累鸞霜,說不得只好叨擾貴宗!”他的話已含有火藥味,雪宜寧等人焉能聽不出?段默隴和聲道:“林教主請稍安毋躁,雪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