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個若不高興,罰臣把昨兒個吃的皇糧還給皇上,臣又吐不出來,難不成還得拉出來?”
此言一出,殿內驟然響起一片抽氣聲。
神龍天子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拂長袖,“下去!少來惹朕心煩,回不毛山老老實實當你的縣太爺去!”眼不見自然心不煩。
“臣也想回去圖個清閒,只不過……”東方天寶慢悠悠地從衣襟內掏出一物,“今日天公變臉,殿外大雨傾盆,臣只帶了一支傘柄,皇上若執意命臣離殿,還望皇上給臣手中這支光禿禿的傘柄按上傘葉,臣感激不盡!”
他手中拿的哪是什麼傘柄,那是一支一尺長、莖直、刺多、羽狀複葉、花苞怒放的金薔,是皇家老祖宗欽賜的“人鏡”權杖,上打昏君、下打亂臣賊子!開國帝君早就在這支金薔上按了一把無形的保護傘,護著東方家族世襲“人鏡”之職的子子孫孫。這個節骨眼上,他拿出這麼個玩意,當真是在自個頭頂撐起了一把傘,即使龍顏震怒、神龍噴火也燒不到他一根汗毛!
神龍天子瞪著他手中純金鑄造的那支金燦燦的金薔,心中實是無可奈何,“罷了!你既已來了,先不忙著走,給朕出個點子吧。”
東方天寶眨眨眼,“皇上想讓臣出什麼點子?”
“少給朕裝糊塗!”神龍天子微惱,“朕招眾臣入殿議事,你身為臣子,也該為朕竭智殫忠!”
“方才臣站在殿外,聽不清皇上與列位臣公講了些什麼,請皇上明示!”
額頭隱隱作痛,天子抬起手來摁在太陽穴上,轉而望向如兗,“如愛卿可記得朕方才說了什麼?”
看到皇上正用眼神示意他快快打發了這個多事的傢伙,如兗當即豎起手中玉質笏板,上面雖未記上今日早朝參議的政事,他仍一本正經地看著空白的笏板,沉穩地念道:“今日早朝,皇上與眾臣回顧往事——自吾皇親政以來,輕刑罰、薄賦稅、問民生疾苦,而今宇內昌盛、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處處豐收之景……神賜吾朝一代明君,此乃子民之幸事、臣子之福也!”
“如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東方天寶同樣一本正經地拱手請教,“素聞如大人老持穩重,卻不知您老還能舌粲蓮花,念得一番頌德之文,莫非皇上近日龍體欠安,大人這才急急地來寫這彰顯君王生平榮績的溢文貞?”說得直白了就是——萬歲爺還沒駕崩,你就猴急猴急地給萬歲爺起草了這麼一份頌德溢美的悼詞碑文,你安的什麼心?
如兗一聽,心臟裡的血液逆流而上,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食指戳到這個笑意“和善”、狀似虛心請教的一品縣令的鼻尖上,嘴裡卻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休得胡言!”神龍天子怎捨得讓國丈在眾目睽睽之下吃鱉,急忙發話來打圓場,“如愛卿所言不假!朕自親政以來,文治武功絲毫不敢懈怠,日日兢兢業業把持朝政、廢寢忘食重於社稷,心繫於民,日夜操勞國事,因而兩鬢漸白、體力日漸不支……”
“皇上身系吾朝社稷,萬望保重龍體!”列位臣公聽得熱淚盈眶,殷殷勸道。
“唉,朕就是愛操這份心,百姓無小事嘛!朕以仁治天下,以德服臣子,以……”
神龍天子正說到興頭上,眾臣也正聽得心悅臣服、面露敬佩之色時,忽聽殿內冷不丁爆出一聲大笑,一人忍俊不禁,撲哧哧噴笑道:“皇上何不把後宮的風流韻事也一併顯耀出來,讓臣也咋一咋舌,看皇上是以金槍不倒之雄姿駕御三宮六院,還是以吟花詠月之雅姿流連萬千花叢?或是閒時彈彈鳥弓,在南苑圍場大肆獵殺,烤食野味,酒酣耳熱後,再來點刺激的——開出賭局,呼麼喝六,順道兒抱個美人歸!當真是聲色犬馬,好不風流倜儻!太平盛世裡,皇上與臣公玩得可樂乎?”
殿內驟然寂靜,眾臣舉著朝笏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被施了定身術,剎那間變成了一塊塊僵硬的化石,獨見“人形化石”的臉部有一粒粒眼珠子在悄悄轉動,數百道目光偷偷“溜”到如兗身側的那個位置,只見那個一品縣令也從長袖內掏出一片笏板,他所用的笏板居然是把酒葫蘆削去了半片的一隻葫蘆瓢兒,端著這葫蘆瓢,他煞有介事地持了支禿筆準備在上面記下天子的話,備忘。
眾臣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往上投,窺探龍椅上那位主子此時此刻的表情——萬歲爺的嘴角仍往左右兩側咧開,保持著吐“以”這個音節時的口型,兩粒眼珠子卻脫眶地瞪著底下那個混球,腦門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動。連如兗都能察覺到從龍椅上投射下來的兩道砍人似的兇光,偏偏身側那個活寶還笑著咧出一口白牙,一副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