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整齊的絡腮鬍在赭色頭髮的映襯下特別扎眼。他不及哥哥伊拉茲馬斯有才智或者說傲慢。他說話有點兒結巴,是從父親那裡遺傳的。時至今日,他還沒得到那6便士的獎勵,因為他老是拼不好“whitewine”這兩個詞。然而,儘管如此,他仍被看作是一個儀表不俗的年輕人,開朗,友善,將來必然是個好丈夫。
然而,外表往往具有欺騙性。沒人知道他心中有多少的雄心壯志。也很少有人——除了他大學裡的朋友——瞭解他對博物學的強烈興趣。這種興趣自他記事以來就一直存在心中。當時他父親,羅伯特·韋爾林·達爾文,給了他兩本書,一本是關於昆蟲的,一本是關於“水域、地球、石頭、化石和礦物以及它們的特性和藥用”的。書是他父親的哥哥的,在醫學院很年輕時就死了。這種強烈的興趣紮根在他心底,滲透在他的血液中,使他在愛丁堡上解剖學課時溜到福斯灣邊去找貝殼,在劍橋克里斯特學院時,有時整個下午在鄉間溜達、剝樹皮或敲打籬樁,以尋找昆蟲。
無數賢教明師向他飢渴的大腦輸灌有關大自然的知識和理論以及——情感。那就是為什麼塞奇威克的話如此具有啟迪性。他很有浪漫氣質——他曾講起和朋友威廉·華茲華斯在湖區山間漫步的故事——而且使破解大自然之謎的研究變得那麼充滿激情。在威爾士時,他熱衷於探詢地質構造。他曾懷著極大的興趣蒐集石塊,把它們塞進黑色長外套鼓脹的口袋裡,然後舉起雙臂指著高高的樹冠開玩笑說,他需要這樣的重量“以使我站立在這美不勝收的大地上”。查理還記得那一時刻:那天晚上,兩人在科爾韋旅舍吃飯,那位偉人——面前擺著一盤羊排和一盅麥芽酒——對查理說,他們的考察之行將會對國家地質圖進行重大修改,而他,查理,幹得尤為不錯。這位追隨者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自豪感和信心。他極少有過這樣的感覺,在他父親面前更是從未有過。
現在,他正飛馬趕往馬爾霍爾,到那裡去打一天山鶉,希望以此來撫平他心中失望的傷痛。他還帶有一封封緘的信,是他父親寫給他舅舅喬斯的。信封裡有一個用“松節油丸”治療消化不良的藥方,還有一張便條,是斥責他兒子最近的蠢行的——他想加入海軍部派出去進行為期兩年的環球勘察的“發現之旅”,船名叫小獵犬號。船長是位性情容易激動的貴族,名叫羅伯特·菲茨洛伊。他想找一位侍從,以在海上陪他進餐、聊天和提神。劍橋大學校友會推薦年輕的達爾文為最佳候選人。著名植物學教授約瑟夫·亨斯洛曾多次和他在劍橋校園裡漫步,並把達爾文推薦了上去。他讓達爾文去參加他週五晚上舉辦的著名的沙龍,還把他介紹給劍橋大學數學家喬治·皮科克。此人與海軍部很有權力的水文專家弗朗西斯·蒲福有交情。
就這樣,這封邀請函得以在蒙特壯麗的門廳信件架上等待他的歸來。讀著信,他的雙手直顫抖,呼吸急促,他當即決定一定要去。但他沒考慮到父親的態度。他父親提出一個又一個反對意見:這是啥莫名其妙的考察計劃?有什麼用?肯定是其他人不願意去。做船員對他的前途難道沒影響嗎?工作老換來換去的,現在還不該安定下來嗎?查理自己是沒法反對他父親的意見的。對他來說,這個醫生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個巨人,而且單憑他那體格就夠有威懾力了。他身材魁梧,體重320磅,身高6。2英尺。小時候,查理乘馬車陪父親巡迴出診時,他總被擠得緊貼在座位的鐵欄杆上,幾乎喘不過氣來。查理對自己的母親蘇珊娜沒什麼記憶了。他8歲時,母親就死了,惟一還記得的就是母親臨死前好幾個星期躺過的那間暗黑的屋子,還有就是她死的時候穿的那件黑色的天鵝絨衣服。是父親把他撫養大的——更準確地說,是兩個姐姐撫養了他。父親只是一家之主,顯得很疏遠,常常在吃飯時對他們一訓就是兩個小時。9歲時,查理就被送到了寄宿學校。儘管如此,他仍然愛他的父親,而且知道父親也愛他——這是那個永遠沒有盡頭的怪圈的一部分:他總是讓父親失望,而他又總是一心企望得到老人的讚許。兩年前,當他從愛丁堡的醫學院棄學回來——因為害怕無麻醉手術、暈血和反感校方從盜墓者手中購買屍體用於解剖的醜聞——父親失望的眼神直刺他的靈魂。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當時的話:“你除了射擊、養狗和抓老鼠外還喜歡什麼?你自己和整個家庭都將為此蒙羞。”
查理心情非常沉重,他已給亨斯洛寫信,說自己不能接受小獵犬號那份差使。但他一面催促脖子和兩脅都被汗水浸透的馬前行,一面想,或許還有機會吧,父親並沒有完全關死那扇門。父親說完那些反對意見後,又留了一線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