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起唇角:“妹妹,就彈給我聽吧。”
我自不推辭,靜靜走到琴邊,十指徐舒。我將爹爹所作的幾個音略略修改,曲子愈發清婉綿麗。他看定我,那眼神似乎與小時侯不一樣了,在單純的嬉笑之外,彷彿又添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我不敢作聲,只覺那霧氣很美,叫人陶醉,似乎一驚就要散了。
他笑嘻嘻打斷我的綺念:“妹妹也教我彈,可好?”
我噗嗤笑了,抓住時機挖苦他:“你?算了算了。你不會的,你作詩練劍就好啦,來湊什麼熱鬧彈琴呢?”
記憶(2)
“妹妹教也不教?”他伸手欲拔我頭上的玉簪,而這枚簪子是穩髮髻的,一動,髻子就全散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卻又無限溫柔,引他至琴前,讓他坐下,一板一眼地教他:“手按這根弦,再輕輕一掠,一掃,一揉……”
他笨拙地學,撥出幾個突兀的音。我咯咯笑了,揚拳欲砸:“討厭死了,這麼難聽,羞死你羞死你。”
他竟當真趁勢拔了我的簪子,如水長髮頃刻披瀉,他亦驚住:“妹妹,對不起……”慌手慌腳為我挽發,卻怎麼也不得要領。這長髮調皮極了,在他指間縷縷飛散。
我不知怎麼,突然委屈起來,嘴巴一扁,要哭了。任他怎麼哄我逗我也不開笑顏。丫鬟進來為我挽發時,已哭得一噎一噎。他倒在一邊滿不在乎地說:“誰讓你說我彈琴難聽了?”
“郎君就讓著娘子吧!”乳孃含笑勸,眼裡又閃過幾絲曖昧,“娘子也不必和郎君慪氣,將來不都是自己人麼……”
一句話說得我與他都沉默下來。隱約聽人說過,陸家與崔家早有婚約,兩家是舊好……娘去世不久前曾說,宛音,有你四郎哥哥在,娘便放心了。
那年我不過四五歲年紀,見娘氣息微弱,只是一味哭泣,並不曾在意這便是母親留給我最後的話。
重新梳妝罷,四郎一直賠笑,牽著我的手到庭院裡,掐了芍藥花小心翼翼插在我鬢間。爹爹正好走過來,一臉笑容,許是被這番小兒女的纏綿繾綣感染?
一路去鳳凰山看景,春光正好。馬車內,我與他坐得很近,低眉抬眼處,連彼此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鳳凰山腳下的涼亭內,我跪坐於地,將琴覆膝,嫋嫋彈來。爹爹神色漸異。我有一絲心慌,於是撒嬌:“爹爹,爹爹,宛音彈錯了麼?”
爹爹如夢方醒:“不是錯了,是宛音居然將我覺得不順的音給糾正過來,阿宛阿宛,究竟是誰賜你這樣的天才?”
爹爹雖疼我寵我,卻極少如此盛讚。我被誇得不好意思,側過頭,見四郎正衝我吐舌頭羞我。爹爹感慨,眼神卻藏著憂慮。我知他的意,輕輕將頭靠在他懷裡:“爹爹不擔心,宛音永遠都陪在你身邊。”
他朗聲笑了:“那可不要!爹爹也要宛音陪著,可若當真這樣,人家四郎怕是要恨透我吧!”
我與四郎都默默低了頭。爹爹微笑:“這曲子算是宛音作的了,那宛音也給它取個名字吧。”
放眼而去,滿山青青鬱郁,梅子玲瓏。於是笑道:“就叫《青梅》可好?”
回去的路上,爹爹微笑:“你娘當初琵琶彈得最好。宛音該花更多的心思在琵琶上才是。”
我恍惚問道:“如果我好好練琵琶,是不是可以跟娘說話?”
爹爹含笑點頭,將目光投向曠遠的郊外,山高水闊,天朗氣清。從此,我愈發用心,練習琵琶。
次年春闈結束,我們坐著馬車去看榜。他下車,留我在馬車裡等待。等了半日不見他來,於是掀了簾子尋找他。人流如織,看榜的地方人頭攢動。他垂頭喪氣走過來,我心一涼,不敢問他什麼了。他也悶聲不語。
我小聲勸他:“四郎,莫要難過……”
他依舊板著臉。
我擠擠鼻子:“不就是鄉試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倘若不過,還有下一次。放心,我不會笑你呀。”
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我莫名其妙,笑得我漸漸惱了:“討厭!你騙我!”
他依舊在笑:“宛音,你四郎哥哥怎麼會落第呢?哈哈哈哈,考中啦!是餘杭的頭名,明年進長安趕考!”
我頓時惱了:“哎呀呸,真是討厭……”
他倒趁勢抓住我的手,攬我入懷,耳語道:“宛音陪我去長安趕考吧!等我考中了狀元,我們就可以留在長安不回來啦。”
我狠狠掙開,一邊跑開一邊輕道:“我不要去長安。我喜歡西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