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深淵。在這裡,我再次聽見某人苦痛的呻吟——可是,這個黑暗世界難道還有別人?那一定是我自己的聲音。我還聽見細微的衣物摩擦聲。有人在嗎——不,不是。那是我自己移動身體時造成的聲音。
我呼吸困難,胸口感到強烈的壓迫感。伸手不見五指。空氣的流動變得遲滯,我無法吸入。喉嚨深處非常乾渴。我開始喘息,發出痛苦的叫聲。我骨折了嗎?肌肉彷彿快被撕裂般疼痛。我拼命翻身,臉頰碰到冰冷的石板地。那充滿黴味,全是灰塵,冰冷至極的地板——
我想睜開限,卻徒勞無功。頭好痛。快睜開眼睛啊!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腳好痛,膝蓋後方、小腿、額頭左邊、肩膀、左手、背後,全都感受到陣陣劇痛。
我受傷了。沒錯。痛楚侵蝕我全身。
我用盡全身力氣,總算讓自己變成趴臥的姿勢。我得再努力一點,得想辦法呼救。我要逃走。逃到哪裡——外面。我要逃到外面。
我不想死。我會死嗎?到底是誰幹的?是誰攻擊我?不能停,絕不能停下來。我要活下去。爬起來。我要爬起來。快站起來。沒辦法。快站起來啊!不,我做不到。
我的手好像碰到什麼又硬又冰的東西——是石頭。牆壁?有牆壁!我用手觸控牆壁,觸感很粗糙,是石壁。那麼,這裡是地下室?原來我還在地下室。是單人牢房?還是拷問室?門在哪裡?在旁邊。我要往旁邊移動才行。
跪著。站起來。對了,把頭抬起來。頭好暈。黑暗在我眼前晃動。頭暈。頭好痛。血液像潰堤似地開始流動,我的傷口因此開始劇痛。臉頰有什麼暖暖的東西流過。我的血不停滑落。
……牆壁……牆壁……牆壁……牆壁……往右……是牆壁……只有牆壁……是牆壁……牆……不對……是木頭……是門……往上……木頭……跪著……站起……金屬製品……鉚釘……木頭……門把……找到了……開啟……把門開啟……
我用盡全身的每一分力氣。我不知道嘎嘎作響的是身上的關節,還是門的鉸鏈。我不知道。我扳動門把,把門拉開。我咬緊牙拼命拉。陣陣痛苦襲來。我用身體的重量去拉。門被我拉動了。
我將沉重的身體往旁邊移。門開了。我的身體滑進門與牆之間的縫隙。一個刺眼的東西穿過瞳孔,飛進視網膜中。是光——紅色的光線,橙色的火焰——那是牆上油燈的火焰。
是走廊。昏暗的走廊。地板黑黑的,還有許多汙漬。我的上半身倒在走廊,下半身還在後面房間裡。意識愈來愈朦朧了。
看來我昏倒了一段時間,意識不是很清楚。
黑暗變得比較稀薄了,眼前有點紅紅的,我感受到光亮。頭痛,就像宿醉一樣的頭痛。這裡是走廊。我雙手用力撐住身體,匍匐在地。伸出左手將礙事的門推得更開一點,然後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身體拖到走廊上。身體有如千萬斤重,彷彿不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將自己完全移到走廊後,背靠牆坐了下來。
我不斷喘息。我要的是新鮮空氣,不是這種混濁的空氣。
沒有光嗎?我要的不是這種昏暗的光,而是外面明亮的光——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被襲擊了,襲擊我的應該是人狼……沒錯……而且屍體……我在單人牢房中看到了屍體……沒有首級的屍體……我一定要告訴其他人……我要趕快求助……可是……人狼可能還在這附近……我必須要小心……然後趕快逃走……我環顧左右。牆上的油燈都被點燃了。眼睛好痛。油燈的光線對已習慣黑暗的眼睛來說太刺眼了。其實走廊是陰暗的。這裡就像被紅色的血或油漆塗鴉的洞窟。寂靜無聲。房門全被關上了。我轉頭一看,這裡果然是拷問室入口。拷問室對面是女傭的房間。我辛苦地單膝撐著身體站起來。
頭好暈。因為暈眩,我的身體一直在搖晃。我喘不過氣來。氧氣。肺在渴望氧氣。我維持這個姿勢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我只能暫時先保持這個姿勢不動。
……我扶著牆壁,總算靠手的支撐站了起來。我全身就像一根僵硬的木棒。要彎曲關節就等於要折斷這根棒子。頭真的很痛。額頭上的傷似乎很深。我伸手去摸。指尖沾了溫熱的血。一隻腳向前跨了出去,然後跨出另一隻腳,接著再換一隻腳……就這樣不停互動換腳。每踏出一步,身體幾乎快不支倒地。為了站穩,我將身體靠在牆上。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閉上眼,等待身體感覺舒點……
……好。走吧!快動動腳,張開眼看前面。就要走到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