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狼山頂,一名男子長身而立,身上那襲紅色斗篷無風自動,大半張臉隱於帽下,唯露出尖削的下顎。
西面,突然騰起豔紅霧雨。
霎時,天地間萬籟俱寂,只有那一陣陣疊浪般的淒厲慘叫遙遙傳來,猶如野鬼嗚鳴。
男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終於鬆開緊握的雙拳,轉身離去。
身後,幾滴殷紅的鮮血被沙粒包裹著,靜靜地躺在地上。
五月十三,南寧皇宮的養心殿中爆發出一聲如猛獸哀嚎般的怒吼。
無論溫潤謙和的面具是否已經成為習慣,在聽完劉啟賢的話後,寧兮哲只覺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了,難以忍受地垂首嘶吼,想以此來宣洩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複雜心情。
養心殿正中,黑山府一戰中僥倖活下來的劉啟賢跪伏在地,悲慼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若不是帝師擔心北面不妥,讓他去看看北面情況,或許……他現在就和龍案上那具古琴殘骸一般,被烈火焚燒成一小塊黑炭。
那日,他奉命去檢視北面情況,見一切都已佈置好,便想回去向帝師覆命。誰知,還未出井口,便聽見敵軍將領下令搜尋南寧餘兵。擔心暴露井中士兵,他只得無奈地鑽回井中的石洞內,靜靜地等著子時來臨。
子時一到,三門齊燃。隔段傾灑的火油被預埋的枯木粗藤串聯起來,火勢一起,便只聞此起彼伏的噼啪聲和滿城的慘叫、嚎哭。西南向的夜風推波助瀾,黑山府在頃刻間化為火海。
在感受到上方傳來那
灼熱高溫的第一時間,劉啟賢按照凌雲的吩咐,帶著北面這幾名士兵奔出斜開的石洞,跳入水中,這才未受波及。
熱氣未散,也不知外間情況如何,劉啟賢不敢貿然出去,只能與士兵們一起泡在水井裡,吃被井水、尿液泡脹了的麵餅、肉乾,喝混著尿液的井水。
五月初六,當楚齊手下士兵搜尋到水井時,劉啟賢與僅存的幾名士兵都已奄奄一息。未等身體養好,劉啟賢便與楚齊一起,在黑山府中瘋狂地搜尋起來,只求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能夠告訴他們帝師還活著。
看著滿城灰燼,劉啟賢實在是不敢相信,帝師凌雲還能存活。而少將軍楚齊卻始終不信凌雲已亡,沉著冷靜地下令,繼續搜尋。
然而,當士兵們從南城門刨出那塊粘連著些許黑炭的玉飾和一塊混在濃黑中的錯金之物時,楚齊那僵硬的笑容頓時崩裂。
在數百士兵詫異的目光下,這位以半數兵力擊退了敵軍五萬大軍的少年將軍如孩童般伏地慟哭。
眾宮人早在極善察言觀色的內廷總管陳興來的示意下退了下去,偌大的養心殿,只有痴痴地看著龍案上那塊古琴玉飾的寧兮哲和黯然淚流的劉啟賢,以及一臉憂色地看著寧兮哲的陳興來。
不食不眠、不言不語地關在養心殿三日後,寧兮哲終於再次臨朝。
五月十六的朝議上,寧兮哲命劉啟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黑山府失守的始末再次講述了一番。
隆陽殿上,低沉暗啞的嗓音還在繼續著戰況的敘說,百官們面面相覷,神經被一波波的震撼刺激著。
黑山府一戰,雖說南寧損失慘重,可帝師凌雲以兩萬兵力滅敖牧六萬精銳,殺文龍、除古爾甘,重創泊棲,更損雲封精兵六千,在百官心中已成為一個永遠不可磨滅的神話。
滿朝文武,哪怕是之前對凌雲頗有成見之人,在聽完劉啟賢的話後,再說不出半句對已故帝師的不敬之語,心中唯留沉痛、惋惜。
寧兮哲當即下旨加封劉啟賢為啟北大將軍,追封武茗青為慰國公,楚遺為肅北候,魯禾為忠義大將軍,馮安為義翎將軍,並命戶部劃撥銀兩,著令兵部分發給戰死在黑山府的將士家人,以示撫慰。
最後一個也是最想要加封的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之際,寧兮哲突然愣住。還有什麼能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師更尊榮?他還能如何追封?
老師……你為兮哲謀劃了一生,到頭來,我居然什麼也不能為你做麼?一種深沉的無力感襲來,寧兮哲頹然地仰身靠向龍榻。
這時,慕孜染請奏,言凌雲貴為帝師,理應葬於
國公陵。可如今,屍首都已尋不見,怕是隻能造一座衣冠冢,讓那古琴殘骸長伴地下。
花了整整三日才將一切痛楚封存,現又被人從心底深處刨了出來。寧兮哲頓時感覺胸中一陣抽痛,不自覺地微收雙肩,縮起胸前肌肉。眼前視線似乎有一瞬間的模糊,寧兮哲輕輕搖了搖頭,恍惚間,莫名的生出一種執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