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惜福之道。
主意很快地打定了。不過老年人求穩當的心最重,她還不肯馬上就鬆口;覺得有幾句話,至少要跟女兒說明白。
“你知道的,我們孃兒倆就靠這幢房子了!防飢防老,都在這上頭。”
“我怎麼不知道?”藹如答說:“他將會加利還我們的。”
“還不出呢?”
“娘要這麼想,我就沒話好說了。”
“不是我有意挑剔,這個年頭兒,意想不到的事多著呢!譬如說,霞初、潘二爺,誰會想得到他們是今天這麼一個結局?”李婆婆略停一下又說:“我的意思是,做事就要做得切實。既然這幢房子是我們孃兒倆的命根子,那麼,你把這幢房子結交了人家,就應該拿我們的命根子也付給人家!”
“這,”藹如愕然,“這怎麼託付?人家又何能挑起這一副千斤重擔?”
“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李婆婆的聲音提高了,“我說句乾脆的話吧!這幢房子我要做你的嫁妝。”
藹如完全明白了。但如說要洪鈞作一個必娶藹如的承諾,倒不如說李婆婆是要女兒保證必嫁洪鈞;哪怕委屈,也得認命。
她還未到肯認命的地步;而對洪鈞的諾言,卻決不容成為寡信的輕諾。這就難了!
“你說呀!”李婆婆趁她心神不定時,加意催促,也等於是誘惑:“只要你點個頭,我就把箱子鑰匙交給你。隨便你怎麼辦,我還不多一句嘴!”
看來沒有調和折衷的餘地,藹如只得走偏鋒,不從正面去談正經,“我說什麼?”她故意嘟起嘴,半發怒、半撒嬌地,“我要說:誰娶了我,不但陪嫁一幢房子,還陪嫁個老岳母!”
李婆婆笑了。知女莫若母,料定藹如將來不會違逆自己的意願。便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從枕頭下摸出一串紅頭繩拴著的鑰匙,輕輕放在桌上。
“喏!我都交給你了!”她說,“將來阿翠會跟著去,小王媽未必見得,我就算陪嫁的老媽子。”
藹如裝作沒有聽見,慢條斯理地替李婆婆收拾了床鋪,問道:“要不要躺一躺?我可要出去了。”
“你上哪裡去?”李婆婆問。
“去找戶頭啊!”
李婆婆便將鑰匙往前推了推,噘噘嘴說:“就在頂上頭那口箱子裡。”
於是藹如搬張骨牌凳墊腳,開了箱子看,上面是李婆婆的幾件皮衣,伸手往下一探,沒有摸著習慣用來置放契約檔案的“拜匣”,卻掏出來一本書,籤條上印著六個字:“銅山李氏族譜”。
“娘還帶著這個!”藹如倏忽而起的感慨,很快地化成負氣,“我們又不想回去拜祠堂,認同族,要這本族譜何用?”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說不定有一天回徐州,或者在哪裡遇著同宗,就用得著它了。”李婆婆又說:“房契就夾在那裡面。”
信手一翻,果然發現一張桑皮紙寫的契紙,年月日上蓋著福山縣的大印,是張稅過的“紅契”。藹如取到手中,將族譜依舊塞回原處,鎖好箱子,拿鑰匙仍舊交回母親。
“我說過什麼都交給你,鑰匙不用給我了。”
“娘替我收著。要用再拿。”說完,藹如將那串鑰匙塞回母親枕頭下,隨即走了。
※ ※ ※藹如也找的是大源銀號,開門見山地表示來意,想拿那張紅契押借三百兩銀子。原以為手到擒來的事,誰知吳掌櫃面有難色。
“李姑娘的事,沒有不幫忙的。實在是這一向市面不好,銀根太緊,排程不過來。”
“大源是煙臺一塊金字招牌;生意進出,上千論萬,幾百兩銀子排程不過來,這話,”藹如微微冷笑:“騙誰?”
“李姑娘你說這話,可叫我有冤難訴了。不錯,大源的信用還不壞,錢也有,就是不在這裡。營口的聯號,壓了五六萬銀子在那裡,調不過來。如果有匯款,上海、漢口的聯號都有頭寸可以撥。苦的是信匯沒有準日子,不敢辦;票匯又沒有人請教”我請教!“藹如抓住他的話,毫不放鬆,”你借三百兩銀子,出上海的匯票給我好了。“吳掌櫃沒有想到,她的錢不是在煙臺用;這下弄巧成拙,無可推託,只得很勉強地說:”好,好,我來籌劃一下。李姑娘,借你的契看一看。“
藹如欣然交付,神色十分得意,自覺辦交涉的手腕還不壞。心想,洪鈞不會料到這麼快就會收到匯款,必有意外的驚喜。
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吳掌櫃已去而復回,“李姑娘,”他問:“二百兩銀子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