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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五日後,三更時京郊驛站已都是東廠的人,江淇秘密帶著鍾離鬱文一行從暗道離開客棧,一路送行至運河邊,早有一艘船在靜候。

一生享盡權貴的右相與他一揖示意,身後家眷盡眼眸哀慼,江淇終究心有不忍,勸了句,“不得已教大人蒙冤,損了鍾離家的名譽,實在不是皇上本意。只守業艱難,為著大明宏圖,還請右相體諒。”

年近半百的老人搖首,只輕嘆道,“鍾離一門百年榮耀,到老夫這裡,早已厭倦名利場中過,此等身外物如雲煙,散了卻並未是壞處。只有一樣……皇后向來心性要強,若是知曉我與夫人……”

身後鍾離夫人已聞哭聲,右相終是嘆了口氣,只瞧著他鄭重道,“皇后在宮中孤身一人,坤寧宮安危便託付與江大人了。”

他亦回禮,頷首應聲,“此去江南路遠,東廠的人會一直在暗處保護大人一行。他日有緣,咱家與右相江南再聚。”

送別鍾離鬱文一行,驛站恰好按著時辰走水,他繞道再回去,順理成章帶回霽兒的如意。

回宮之時,他未敢去坤寧宮見她,卻聽聞了她夜闖乾清宮之事。

連爍知曉祁家聽聞走水之事,定想借故除去鍾離爾,逼著自己立祁桑為後,是以那一晚早早便將祁桑宣進了乾清宮,做挾持祁家不敢輕舉妄動的籌碼。

她闖進來的時候,如同他預料中一般心碎震怒,喝退了祁桑,他本想擁著她安慰,想要將真相和盤托出,但他不能。

她說她後悔,悔不當初,他不知她在說什麼,是愛上他,還是嫁與他。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對他一顆心的凌遲。

她與他方寸大亂,這宮中前朝都不得安寧,他須得將她送出宮去,遠離這方是非才算安全。除卻吩咐江淇帶人寸步不離護著她,亦時刻將祁桑帶在身邊,以防祁家動作。

那段她最需要陪伴安慰的歲月裡,她傷情至深的時候,他在為著重整朝綱,換血朝臣,培植新政勢力而嘔心瀝血,夜不成眠。

隨後幾年,祁嵐在遼東安分守己,卻也為著挾持朝廷,不肯有什麼大動作,暗地早生不臣之心。

連爍一步步架空祁興邦在兵部的勢力,將祁桑寵至極致,天下無人不知翊坤宮得寵,又選了祁若入宮封為僖嬪,漸漸藉此一步步捧殺祁家,暗中收集剷除祁家恃寵而驕的把柄。

鍾離與祁氏,他用著帝皇手段,一壓一抬,將百年望族鍾離的氣焰消磨殆盡,藉此一舉擊潰鍾離家,亦將祁家寵信至無以復加,任其無可喘息,自取滅亡。

他承認他偏心,從一開始他便打定主意將祁家視為棋子,可不論世人如何想,對待鍾離,他卻從未薄情一分。

秀女入宮,為著護佑她中宮的位置,連爍半真半假地親臨坤寧宮示好於皇后,本想著能令她欣慰三分,御花園樹下,卻終究聽見她與阿喜說,她斷不思量。

這句話與他而言,實難承受。

彼時他已察覺出自己的心疾在年復一年的算計擔憂中日益加重,中秋那一夜,他看到她提前離席的背影,竟有一種滅頂的恐懼,源於他正在徹底失去她。

這樣多年,他藉著醉酒的由頭,終於做了他想要做的事。

不能說出口的情感,他只能用歡愉償還。

可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清醒地感受到她的抗拒和痛苦,第二日,她與他說,往後與他只願做君臣,不做情深夫妻。

回到乾清宮,甫踏進內殿,他生平第一回 咳出一口嫣紅鮮血,凝結在青石磚上,緩慢滲透進石縫中。

手指緩緩拭去唇邊血跡,他竟笑了笑,笑自己竟還會感知到心痛。

一個行屍走肉一般苟活於世之人,竟還會感知到心痛。

得知她有孕後,他提步便要去瞧他,是江淇將他喚住。

是為私心,卻也不盡然。

此時連爍已打定主意暗中訓練一批信得過的精兵送往遼東,天下矚目坤寧宮皇嗣之時,他也只敢夜夜踱步出乾清宮,藉著深夜月光,遙望一眼坤寧宮。

江淇說,帝皇之路,一步行錯,滿盤皆輸。

他的妻兒在他這樣近的宮室安然好眠,他遠遠望上一眼,便已覺得感激世事。

硯離是他和她的孩子,他如何不疼愛珍重,可他不能。

她難產之時,他本打定主意不管不顧,往後不再顧慮任何事情,拼盡全力也要對他們母子疼愛呵護,可世事瞬息萬變,他已立了硯離為太子,多少人想要他妻兒的命。

如她字句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