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這樣兵荒馬亂的,睡得倒黑甜。”滿滿的燭油順著他的手流下來,滾燙的。他也不覺得疼。
“仔細你的手。”事已至此,秦氏倒鎮定下來,趕上來奪過賈珍手裡的燭臺。
“你是怕燙著她吧?”賈珍笑著,也不相強,把燭臺遞給秦氏。一面伸手來探惜春的臉。他的臉逼近她。十五年前的惡果在他眼底漸漸成形。疼的眼底要滴出血來。
那種疼痛像從前的一個神也有過的疼——有一個神,他有一個漂亮的園子,他有一個僕人。有一天,他心血來潮為這僕人添了一個伴侶,他是想,我賜予你生命,我賜予你愛,我賜予你幸福。我賜予你想要的一切。只你務必忠貞,不可背叛。而那僕人有一日,聽從伴侶的話,摘下了樹上的果子,吃了,便有念想,不再單貞。
神很心痛,於是驅逐了他們。如此疼痛。背叛的惡果,連神也不可原宥。你知道嗎?情感自私如斯。
他扼住惜春的脖子,天知道,他是不知不覺的。
“扼死你這個孽種!扼死你!”他終於喊出來!狠得得的扼住惜春,雙手像靈巧的蟒蛇,纏住她的脖子。
你曾用絲巾勒過自己嗎,到差一口氣就窒息的程度?我試過,所以瞭解惜春當時是如何難受。
喉嚨要被生生捏斷,氣息堵在一起,眼冒金星,耳朵轟轟作響。臉色是紫漲的,淤青的紫。
惜春困難地睜開眼睛,她已經不能確定那人是誰。只看見一張模糊的猙獰的臉。
世界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你放開手!”可卿尖叫著,來撕扯賈珍。
“她是我的女兒!你要扼死她,先扼死我!這一切是誰的錯,你說!是誰的錯!”她跌跌撞撞地撲倒在惜春身上,淚流滿面的嘶叫。
“你讓開,我一定要殺了,十三年了,她該活夠了!”賈珍推開秦可卿,又來扼惜春的脖子。
“哥……”惜春看清是賈珍,又驚又怕死命掙扎。
“我不是你哥,我是你的仇人,記得轉世投胎來找我報仇。你記得我的臉,記得我的名字,我叫賈珍。別找錯人。”
“畜生!”跌倒在地的秦可卿,伸手抓過燭臺——好吧,要死的話,都同歸於盡好了!她將燭臺往賈珍身上擲去!拼命地擲去。
賈珍本能地一閃,不得已鬆開惜春。
惜春看見秦可卿撲到她的身上,哭著,叫著——“惜兒,我是你的娘,娘不會不管你!”
惜春在感覺扼在脖子上的手鬆了,卻又有一雙無形的手伸過來,厴住了似地,她抱住可卿叫——娘。
這輩子,唯一一聲叫出口的娘。
她記得可卿的淚,像鋪天蓋地的洪水,沾滿了她的臉,她的脖子,她的手。她感覺到那淚是熱的,熱的像燭油,將她整個燙穿了,從此以後千瘡百孔。
夢裡,很多事都悠悠地過了,可卿死了,葬了。元春晉了貴妃,聖眷隆重,回府省親。轟烈烈大觀園蓋起來了,姐妹們都住進去了,詩社起了幾番,劉姥姥來,老祖宗囑咐她畫園子,這麼多事,怎麼一忽兒就過了呢?
休將短夢擬黃粱。老的老了,小的大了,逝去的,遺忘的,情怨隨時光靜靜衍生,卻最終在時光裡湮滅。生活原是這樣如刺又平順的流年。
惜春醒了。她睜眼時,又看見榮寧街上遮天的白幡,靈前仍是供用五品職的執事等物,難道還是那一天嗎?再定睛看時,已經不是那口檣木棺材,靈牌幡上的名字已經換成了賈敬,眾人高抬的是一口金絲楠木棺材。
好象過了很多年了。惜春看鏡子裡的自己微笑著嘆息:“也許我早就老了。卻是今天才願承認。”
她回頭問身後的入畫:“今年你可有十五了?”
“過了十五了,姑娘。可不是都老了麼。“入畫邊給她梳頭邊閒閒應道。她亦有她的期待和心思,如流波里的月影那樣模糊不明。
“我十六了。”惜春笑得像一朵還沒開放就已經開始凋零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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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01 PM《惜春紀》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一時梳洗畢,眾人皆來拜望,一撥一波地如同藕香榭外不絕的水紋。惜春少不得一一應酬,本來心無波瀾的,倒非要伸棍子把心水攪渾了,攪得胸腔裡發酸,看著流了幾滴淚才作罷。
惜春冷僻,一般人不過送出藕香榭,回身就把房門閉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