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不過我們結婚已經三年多了,我想有時拌拌嘴也是很自然的事。不管怎樣,出事的頭天晚上,我們吵了起來。我已經想不起是因為什麼,真的,我對他說:……去死吧!……。他衝出門去。那晚,我們沒睡在一起。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能見到他。我想這就是我無法忍受的,我們沒有親熱地告別,沒有親吻,沒有擁抱,什麼也沒有。噢,我知道卡茲克明白我是愛他的,我也知道他愛我,但一切都那麼糟。我們不得不承受痛苦,因為我們再也不能把這些告訴對方……

“所以,斯汀戈,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我仍然有一種無法擺脫的愧疚感。我也知道這沒有什麼道理的,就像在瑞典時那位猶太老婦人對我說的那樣。她試圖讓我明白,我們的愛才是最要緊的,而不是那次愚蠢的吵嘴。但我還是十分內疚。很可笑吧,斯汀戈。我想我又學會哭了,或許這表明我又是一個人了。是的,一個人。我常常獨自一人聽音樂,那樂曲聲總讓我想起卡茲克和過去的歲月,我便忍不住想哭。有一首樂曲我幾乎無法去聽,因為它總是讓我哭個不停,鼻子塞住,出不了氣,眼淚像溪水一樣嘩嘩直流。那就是我在聖誕節得到的那張漢德爾的唱片,裡面那首《我知道救世祖還活著》的曲子總讓我想哭,因為我的愧疚,還因為我知道我的救世祖並不存在,我的身體早已被寄生蟲殘蝕,我的眼睛永遠永遠看不見上帝……”

我敘寫的這段時間是1947年的夏天,蘇菲對我講述了許多她過去的事情。我命中註定要被蘇菲和內森的情感所誘惑,就像六月裡那些不幸的小蟲子被蜘蛛網罩住一樣。那時,她正在一個叫布蘭克斯托克的醫師開在布魯克林一個偏僻街角的診所裡當接待員。布蘭克斯托克是個按摩師,很早以前從波蘭移民而來。他的病人大多是過去的老移民或新近入境的猶太難民。蘇菲在一個國際救援組織的幫助下來到紐約後,不久就找到了這份工作。起初,布蘭克斯托克(除依地語之外,他還能說一口流利的波蘭語)對派給他的這個年輕女人十分惱火。她不是猶太人,只會幾句弊腳的依地語,還是在集中營裡學來的。但醫師是個好心人,而且毫無疑問被她的美貌所打動,考慮到她的難處,還有她講的一口漂亮的德語,便僱用了她。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她的所有財產就是瑞典難民營發的那些又薄又小的衣服。其實布蘭克斯托克根本無須顧慮蘇菲的語言“缺陷”,沒過幾天,她就能用依地語和病人聊天了,就像她本來就出生在猶太人居住區一樣。她在耶塔公寓租了間便宜的房間,這是七年來她的第一個真正的家。她差不多在找到工作的同時租下了房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週三天工作日,使蘇菲能把她的精神與肉體都支撐下去。同時她還用空餘時間到布魯克林大學的學習班學習英語,以期能夠完全溶入紐約那生氣勃勃、熱鬧非凡的都市生活。

她告訴我,她從沒對這種生活感到厭倦。她決心要把過去拋在腦後,或者說盡可能這樣做,如果受盡磨難的脆弱神經允許的話。所以對她來說,這座龐大的城市從現實到精神都是一個新世界。她知道自己的健康狀況還很差,但這並不妨礙她享受快樂。她就像一個孩子泡在冷飲室裡那樣輕鬆愉快。首先,音樂,僅僅是能聽到音樂,就足以使她內心充滿快樂,好比一個人在剛剛得知有一頓豐盛的晚餐等他享用時的那種歡快的心情。遇見內森之前,她還買不起留聲機。不過沒多久,她就有了一臺廉價的小型行動式收音機,能播放出美妙的音樂。她分不清那些著名的有著怪異的開頭字母的音樂家的姓名,也弄不懂WQXR、WNYC、WEVD等廣播電臺。她只是沉浸在音樂中,沉浸在播音員迷人的磁性嗓音中。她與音樂已經久違了,甚至一些陌生的作品,像舒伯特的未完成樂章,都能讓她耳目一新,激動不已。當然,還有音樂會。音樂學院不定期舉辦的音樂會,以及夏季在曼哈頓列維山體育館舉辦的音樂會,都給了她美妙卻又便宜得幾乎稱得上免費的音樂享受。一天晚上,她到體育場聽梅紐因樂團演奏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那樂曲充滿柔情與激情,幾近瘋狂。她坐在圓形看臺的邊上,身子在星光下瑟瑟發抖,內心卻感到一種奇妙的寧靜與安詳。這讓她大吃一驚,同時也意識到生活有了希望。她可以將支離破碎的生活重新拾起來,開始一種新生活。

最初幾個月,蘇菲大半時間獨自待著。由於語言上的障礙(很快解決了),她很害羞,而且她喜歡一人獨處,盡情享受孤獨。因為那幾年裡她幾乎沒有獨處的時候,也沒有書或任何印刷品可看。現在她貪婪地讀書,訂閱了波蘭版的美國報紙,經常光顧富爾頓大街的波蘭書市,那裡有一個大型的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