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族老!”艙外傳來的聲音難掩慌亂,“西北方和東北方各有大船靠近。”
“該死!”石勒摔下茶盞,掀開竹簾,眺望兩邊天際。
西北方的官船行駛悠然,不急不徐地南下,遠遠可見那輝煌燈光下的閣樓雍容,甲板上除了掌帆的舟子,不見什麼異常。東北方的巨舟卻是氣勢洶洶地急速而來。不同令狐淳方才官船上的火光熠然,此舟在黑夜下悄無聲息而至,幽風一般,等發覺時,那盛氣凌人的咄咄氣焰已是近在咫尺。
“董據?”石勒望清那船頭飄揚的“董”字錦旗時,微微愣了一刻,又看著對方舟舷上整齊的垛口、森寒的刀槊,立刻便知此舟乃翼州府兵訓練有素的水師。
“往西北走!”他毫不猶豫決定道。掉過頭,見賀蘭柬再度服過九清丸、在獨孤尚的內力疏通之下已漸漸平穩了氣息,才說道:“是黎陽董據。”
“那廝?!”宇文恪怒得發笑,“令狐淳,董據,這些個烏桓胡人哪個不是主公手下調教出來的將領,如今一個個掉過頭來恩將仇報,沒心沒肺,簡直混賬!”
石勒不理他的喝罵,只道:“董據襲爵翼州黎陽,如今連他也這般迫不及待前來濟河攔截,想必這班烏桓貴族是下定決心要追著我們到天涯海角、斬草除根了。”他看著賀蘭柬,言語憂忡,“來的是翼州水師,比之方才令狐淳的追兵,更是難應付。”
賀蘭柬喘了口氣,才要說話,卻被輕舟猛烈的震盪晃得眼前發黑。
“水底!”獨孤尚驀地喝道,立即自榻上躍下,扶起賀蘭柬。宇文恪振衣而起,一腳踢翻了面前桌案,感受著自萬丈水底騰然而升的凌厲寒氣,近前兩步,彎刀出鞘,狠狠劈下。“嘭”一聲水花與木屑爆飛滿艙,刀鋒勾起的弧度,正對自破裂的甲板中咆哮而出的寒光。
水底隱約傳出一生悶哼,那一剎那,湧入艙中的冰冷河水摻入了絲絲暗紅。
“快出艙!”石勒喊道。滿艙燭火在搖晃中不斷墜滅,水深霎時漫及腳踝。狹窄的黑暗中,宇文恪單刀應對自碎裂的窟窿間不斷探入的數十刀劍,慌亂應對中瞥見扶著賀蘭柬出艙的獨孤尚身後一道冷光飄閃而去,頓時魂飛魄散,不及細想,手臂勾住艙頂樑柱,橫身去擋飛刀。
“嗬!”
鈍痛之下,彷彿脛骨瞬間被撕裂。硬漢如宇文恪,也忍不住低低痛呼一聲。“去死吧!”他放聲怒吼,刀光蕩如密網,連綿刺入那唯一潛入艙中的黑衣人。
獨孤尚將賀蘭柬送上甲板,轉身再入艙中,見宇文恪正被無數刀劍糾纏著,忙拔出佩劍,精純內力透出劍鋒,殺氣截斷水潮,將船底暗襲的刀劍震碎四散,又在沒及腰身的水中艱難轉身,將宇文恪攜出艙外。“恪父,忍著點。”船舷邊,他利落拔出飛刀,接連點住各處穴道,捏著短刀看了一眼,面色忽變。
“此刀含毒。”獨孤尚沉聲道。
宇文恪左腿上傷口不斷冒出紫黑色的血液,獨孤尚運力掌心,待要逼出毒液,宇文恪卻一把推開他,單腿站起身:“沒時間磨蹭了,上岸再治!”邊說邊側身繞到獨孤尚身後,橫臂劈出彎刀,將剛剛攀援上船舷的三名翼州水兵刺落水中。
“嗖、嗖”,十幾根銀爪在夜雨下劃過弧度,勾住這邊船木,狠狠一扯,輕舟登時傾斜,舟上諸人身子貼著船舷,半邊身子已入河水。
賀蘭柬身負重傷,雙手無力抓住船板,身子隨波飄離,眼看就要沉入水中,獨孤尚忙揮出身旁的繩索,鎖住他的腰身,用力將他拖了回來。
“少主,棄舟罷。”賀蘭柬奄奄一息地倚在石勒懷中,目光望著西北已慢慢靠近這邊的華舟,虛弱道,“去那條船。”
董據的戰船上,銳箭如蝗,正不斷射往這邊。隨行的二十名鮮卑武士已有七八人受了箭傷,兩名沉入水中,其餘的,亦是在咬牙苦撐。獨孤尚回眸看了眼那艘已近在三十丈的官船,只見舟上的燈火明亮,甲板上聚集了十幾人,俱多為華衣麗服的女子,正好奇而又緊張地打量這邊。
別無抉擇,只得孤注一擲。
“棄船!”他放聲道。用力震破甲板,令眾人兩兩扶持著,抱著浮木,遊向西北方的華舟。身後董據的戰艦緊追不捨,落箭似密雨,仍不斷打在身後的潮浪中。
華舟上的主人似也憐惜獨孤尚一行的遭遇,早已命人垂落數條繩索,待他們遊近,一一拉上甲板。
石勒與賀蘭柬最後上的甲板,伏身吐出堆積胸口的河水,石勒站起身,顫顫致謝道:“多謝救命之恩……”
甲板上的女子衣飾精緻卻不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