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娛樂城像烏堡鎮心臟裡的一個惡性腫瘤,而且這個腫瘤越來越大,快把整個鎮淹沒了,裡面沒完沒了地製造赤裸裸的場面,男人們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獵豔,每天都有不同的美味佳餚擺上桌,他們細細品嚐著,卻把家裡的女人扔進糞坑,讓她們變成臭狗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鎮裡的女人連飢餓時的壓縮餅乾都算不上。她的婆婆整天無事找事,就知道把眼睛盯在她身上,緊密監控她。小傢伙整天在色情網站遨遊,把玩脫衣舞的遊戲。人的感情在集體麻木,剩下的只是一堆赤裸裸的慾望、性和貨幣了。
大都市裡的人喜歡文質彬彬地躲到外面去尋歡作樂,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問題解決了。這裡的天地肯定比烏堡小鎮廣闊得多,有趣味得多,但這都妨礙不了她一個人躲在房子幹自己想幹的事情。林夕陽比較了一下,她覺得在這裡過日子比在牢籠裡守日子強多了。
因為課程的事,終於有人到學校教務處激烈抗議了,學校為了平息學生的集體憤怒不得不勉強給他們安排了一門新課《西方美術鑑賞》,帶這門課的教授剛剛從歐洲回來,還沒有適應周圍的環境,把他先安排在這個進修班,可能也是這個目的。林夕陽馬上對這門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自幼熱衷於西洋油畫,但是在烏堡鎮,只要她流露一點想發展自己畫油畫的專長,或者只是舞文弄墨一下,小鎮的人們就會笑掉大牙,她的婆婆保準會當場拔掉假牙,滿世界瘋跑。烏堡鎮無所事事的女人們喜歡赤身裸體地在麻將桌上打發她們子虛烏有的時光。這是她們再正常不過的生活方式了,否則就會招致集體嘲諷。
林夕陽對新生活重新充滿了期待。
但她很快跌入了深淵,教授一進教室就把他的假髮從頭上抓下來,壓在教科書上,教室裡一片譁然。他搖晃著光溜溜的腦袋開始抱怨學校給他的薪水太少,他千里迢迢從大西洋彼岸的大不列顛跑來就是為了帶這個倒黴的進修班。他在課堂上滔滔不絕,但全都是一些廢話,臭烘烘的,像剛剛從茅坑裡翻滾出來的。他經常話說到一半就把假髮蓋到頭上躲進廁所抽菸去了。教室裡時不時地響起一片唏噓聲。每個人都地教授的禿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在上面抹了一層黃油,一個亮晶晶的腦袋搖晃在教室和廁所之間,中間還冒著濃黑的煙霧。
林夕陽相信,他可能在外面長期受歧視才有了躲在廁所裡抽菸的習慣。她更願意把他看成一個有生活節奏的男人而不是一個抽象的教授。學校把他封為博士生導師好像就是為了讓他來整頓這個業已停業的舊貨市場。拯救多麼需要勇氣啊,還需要大量的金錢。但學校像個吝嗇鬼,它只知道一味地榨取,把收到的一大筆金錢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教授越來越想當“老闆”,帶幾個學生搞科研專案再拿到國外市場上去賣,肯定能賣到大價錢,他對國外市場太熟悉了。他從不談油畫,一門心事地想著把中國的垃圾當作藝術品拿到國外去換貨真價實的歐元。他乾脆變成一臺印鈔機好了,這樣的話,他和家裡的保姆就可以腳底下踩著鋪往大不列顛的鈔票,所向披靡,把整個世界都踩在腳下。他幾乎迫不及待地要為此發瘋了。
教授好多年沒有研究油畫了,他朝黑板大口地吐濃痰,說中國的油畫一錢不值,狗屁不如。他不值得為狗屁藝術獻身。他站在講臺上抱怨著,像一條在荒原裡被主人出售的嗚咽的小狗。看來這個個子矮小的男人還真有點功夫,加上禿頭的光電效應,他被一個目不識丁的保姆使喚著,現在迫切的目標是趕快掙錢買一幢小洋樓,讓他的小老婆過上陽光燦爛的日子。
他剛剛從舊貨市場裡提回來一輛二手車,還沒有別墅,把二手車轉換成一手車,再在山腰上建一棟別墅,那要費很大功夫,他的小老婆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轉正了,她為他立下了汗馬功勞,東躲西藏地為他生了一個兒子,正趾高氣揚著呢,好像她心目中的太陽已經冉冉升起來了。她撒起嬌來時就用腳上套著的繡花鞋踢教研室大門,把不鏽鋼鐵門踢得嘩嘩直響。學校裡的金屬門都被她踢壞了。
這個從大不列顛回來的男人時不時把他兒子掛在嘴邊,好像兒子是他畢生創作的一幅油畫,他終身追求的目標已經實現了,現在是他從頭到尾享受生活的時候了,但他還要全副武裝地掙錢,好讓他兒子整天坐在鈔票上大滾,他樂意看到他兒子朝藝術的臉上塗抹狗屎。他提前給他買了一個假髮,準備一聽到風吹草動就趕緊往他頭上套,他深諳遺傳與變異的道理。他不想向銀行貸款,高額利息比養一個小情人還貴。那樣的話,他就沒有錢帶小情人去欣賞義大利交響樂了。他還有釣魚的愛好,現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