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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會有危險。家便是他的堡壘,父母兄弟便是他的護衛。他的家便是老鼠的洞,有危險便藏起去,危險過去再跑出來;他只會逃避,而不會爭鬥與抵抗。現在,他害了怕——隨便就被逗笑了的人也最容易害怕,一個糖豆可以使他歡喜,一個死鼠也可以嚇他一跳。“那怎麼辦呢?”他舐了舐嘴唇才這樣問。

“老二!”瑞宣極懇切的說:“戰事很不利,在北平恐怕一時絕不會有出路!象藍東陽那樣的人,將來我們打勝的時候,必會治他的罪——他是漢奸!不幸我們失敗了,我們能殉國自然頂好,不能呢,也不許自動的,象藍東陽與冠曉荷那樣的,去給敵人作事。作一個國民至少應該明白這一點道理!你以前的錯誤,咱們無須提起。今天,我希望你能挺起腰板,放棄了北平的一切享受與無聊,而趕快逃出去,給國家作些事。即使你沒有多大本領,作不出有益於大家的事,至少你可以作個自由的中國人,不是奴隸或漢奸!不要以為我要趕走你!我是要把弟弟們放出去,而獨自奉養著祖父與父母。這個責任與困苦並不小,有朝一日被屠殺或被餓死,我陪侍著老人們一塊兒死;我有兩個弟弟在外面抗日,死我也可以瞑目了!你應當走!況且,藍東陽真要去報告老三的事,你我馬上就有被捕的危險;你應該快走!”

老大的真誠,懇切,與急迫,使瑞豐受了感動。感情不深厚的人更容易受感動;假若老二對亡國的大事不甚關心,他在聽文明戲的時候可真愛落淚。現在,他也被感動得要落下淚來,用力壓制著淚,他嗓音發顫的說:“好!我趕緊找二奶奶去,跟她商議一下!”

瑞宣明知道老二與胖太太商議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因為她比丈夫更浮淺更糊塗。可是他沒有攔阻老二,也沒囑咐老二不要聽太太的話;他永遠不肯趕盡殺絕的逼迫任何人。老二匆匆的走出去。

瑞宣雖然很懷疑他的一片話到底有多少用處,可是看老二這樣匆匆的出去,心中不由的痛快了一點。

30

人肉不是為鞭子預備著的。誰都不高興捱打。不過,剛強的人明知苦痛而不怕打,所以能在皮鞭下為正義咬上牙。與這種人恰恰相反的是:還沒有看見鞭子已想到自己的屁股的人,他們望到拿著鞭子的人就老遠的跪下求饒。藍東陽便是這樣的人。

當他和瑞豐吵嘴的時候,他萬也沒想到瑞豐會真動手打他。他最怕打架。因為怕打架,所以他的“批評”才永遠是偷偷摸摸的咒罵他所嫉妒的人,而不敢堂堂正正的罵陣。因為怕打架,他才以為政府的抗日是不智慧,而他自己是最聰明——老遠的就向日本人下跪了!

因為他的身體虛弱,所以瑞豐的一拳把他打閉住了氣。不大一會兒,他就甦醒過來。喝了口水,他便跑了出去,唯恐瑞豐再打他。

在北平住得相當的久,他曉得北平人不打架。可是,瑞豐居然敢動手!“嗯!這傢伙必定有什麼來歷!”他坐在一家小茶館裡這麼推斷。他想回學校,去給那有來歷敢打他的人道歉。不,不能道歉!一道歉,他就失去了往日在學校的威風,而被大家看穿他的蠻不講理原來因為欠打。他想明白:一個人必須教日本人知道自己怕打,而絕對不能教中國人知道。他必須極怕日本人,而對中國人發威。

可是,瑞豐不敢再來了!這使他肆意的在校內給瑞豐播放醜事。他說瑞豐騙了他的錢,捱了他的打,沒臉再來作事。大家只好相信他的話,因為瑞豐既不敢露面,即使東陽是瞎吹也死無對證。他的臉,這兩天,扯動的特別的厲害。他得意。除了寫成好幾十段,每段一二十字或三四十字,他自稱為散文詩的東西,他還想寫一部小說,給日本人看。內容還沒想好,但是已想出個很漂亮的書名——五色旗的復活。他覺得精力充沛,見到街上的野狗他都扯一扯臉,示威;見到小貓,他甚至於還加上一聲“噗!”

瑞豐既然是畏罪而逃,東陽倒要認真的收拾收拾他了。東陽想去告密。但是,他打聽出來,告密並得不到賞金。不上算!反之,倒還是向瑞豐敲倆錢也許更妥當。可是,萬一瑞豐著了急而又動打呢?也不妥!

他想去和冠曉荷商議商議。對冠曉荷,他沒法不佩服;冠曉荷知道的事太多了。有朝一日,他想,他必定和日本人發生更密切的關係,他也就需要更多的知識,和冠曉荷一樣多的知識,好在吃喝玩樂之中取得日本人的歡心。即使作不到這一步,他也還應該為寫文章而和冠先生多有來往;假若他也象冠先生那樣對吃酒吸菸都能說出那麼一大套經驗與道理,他不就可以一點不感困難而象水一般的流出文章來麼。

另一方面,冠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