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能拉住他,和他一起離開清微觀,一起下山,一個一個地、一個不漏地完成之前對彼此的所有承諾。
可令他始料未及,初九失約了。
是他的疏忽,他早該想到的,初九是個江湖騙子,哪裡有什麼信譽可言?明明說好的不會死,說好的會同他離開,初九背叛了說好的一切,自作主張,一聲不響地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門
初九身上還是他常穿的那件道袍,神情也是一貫的安寧散漫,他的面容十分年輕,眉頭舒展著,彷彿從未嘗過人間的苦痛,愛恨是鮮明而短暫、珍貴而充盈的。這樣的一幕,活像是哪家的少年公子喝醉了酒,於花下漫漫沉眠,只待金黃的晨光透過扶疏的花木落上眼瞼、只待春花上甘甜清涼的晨露打溼鬢髮,他就會打著哈欠、悠悠轉醒,在江南溼潤的薄霧籠住的街頭,重新遇見梅堯君。
也是有所不同的,他的臉色比從前更加蒼白,面上結著細細白白的霜晶。梅堯君困惑不解,他輕輕擦去覆面的白霜。手掌的溫度下,霜晶化成一顆顆水滴,倉促地從初九的臉頰劃過,就像是源源不絕的眼淚。
梅堯君雙手捧著初九冰涼的臉龐,將額頭抵上他的額頭,心想:“你竟然也會哭?”說罷,又有大滴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近在咫尺的臉模糊在湧動的水光裡。
然而,初九默不做聲、一動不動,真可謂是冷漠極了,可這樣冷漠至極的人,竟然也會哭。
梅堯君抱緊他,躺在他身邊的冰上,惡狠狠地問道:“你哭什麼哭,你有什麼好哭的?”
雙臂環住的身體冰冷堅硬,宛如一尊無動於衷的石刻。梅堯君想起山洞的那一夜,初九軟軟地窩在他懷裡,大氅的絨毛不經意地蹭過他鼻尖,那時的觸感尚是溫熱柔軟的,隔著布料,心臟的搏動均勻而輕微地振盪兩人相貼的肌膚,幾乎要叫他忘乎所以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也軟了,他輕輕攏著初九的鬢髮,溫言相勸道:“你醒過來罷,我不怪你嚇我。”
初九沒有說話。
梅堯君使勁眨了眨眼睛,耐心地勸說:“本公子和你不一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絕不再對你生氣了。”
“公子,”陸竟看不下去,強行把梅堯君拖拽起來,想要分開兩人,“初九觀主他已經死了,你這又是何苦?”
“你放開我!”梅堯君被他從初九身邊拉開,努力掙扎著,想要回去。但他使不出一絲力氣,硬是被陸竟半拖半抱地移出了好一段距離。
他又氣又急,神智也昏聵不清了,眼看著初九離他越來越遠,重新隱沒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見,瞪大了眼睛,悲痛欲絕地高呼一聲。
陸竟見他滿臉都是淚痕,何嘗不是於心不忍,但事到如今,只能狠狠心,閉上眼睛,將他往冰窖外拖。就在方才的拐角處,梅堯君又突然來了力氣,把陸竟一撞。陸竟一時不備,鬆了手,正要將他拉回來,卻見梅堯君沒走兩步,就委頓地跪坐在地,垂著頭,張口便是鮮血泉水般地湧出來。
陸竟腦中轟的一聲響,雙腳一軟,再也站不住,他連走帶爬地移動到梅堯君身邊,高聲喊道:“公子,公子你醒醒!”
梅堯君嘴角沾著血,雙目緊閉,已是人事不省了。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梅堯君一日中多半是昏睡著,醒來也神情懨懨的。他腦子有些不好使,有時還記得初九已經死了,有時又迷迷糊糊地看到初九身披深色斗篷,在漫天飛雪中向他走來,吱呀一聲,他看見初九推開房門,在他前方坐下,背對著他烤火。他竭力睜大眼睛,想看得更清一些,卻是從夢寐中醒來。火盆裡燒紅的木炭霹靂啪啦地爆裂出火花,窗外的天地也是一片素然純白的景象,碩大的雪花無聲地落了下來……一切與夢中所見別無二致,卻單單少了個初九。
他還住在初九的院子裡。姚妙機以為,讓他在這裡,免不了睹物思人,病情說不定更加嚴重,於是先安排他住在別處。可病情並沒什麼好轉,梅堯君又這樣要求著,只好把他送到此處。
清微觀見到這般情狀,也很是為難。已經死了一個,難不成還要再搭進一條人命?何況梅堯君並不是清微觀的人,情況便更加複雜了。受初九邀請而來的武林人士,因初九的死,紛紛告辭回去。姚妙機尷尬地對劉堂主表示,梅堯君的情形實在算不得好,不如先暫時擱置前嫌,送梅堯君回到梅莊,治好了病,再說不遲。
劉堂主聽罷,只是笑,說道:“姚道長太不瞭解在下了,在下可不是如那幫人那般好糊弄的。”那幫人自然指的是那些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