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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柔羞怯的,仰著頭,挨著牧人手邊站著,動也不動。”①這幅畫給了她“暗示”、“教訓”和“安慰”,而安女士放在膝頭的《聖經》,又讓她看到了這樣的思想:“上帝是我的牧者——使我心裡甦醒——”“諸天述說上帝的榮耀,穹蒼傳揚他手所創造的……”②《聖經》課帶給她的,是詩情和畫意,這種詩情和畫意,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從那時到現在永遠沒有離開我——”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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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畫—詩》

②②冰心:《畫—詩》

東方的哲理詩人泰戈爾的詩句,和西方的宗教教徒信奉的《聖經》,都對著她歌唱上帝的愛,神的愛,大自然的愛,人類的愛,不朽的愛;歌唱永生,死亡,幸福,受苦,沉默,等等。那麼,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人在上面生存的世界到底是歡樂的還是煩悶的?年輕的女作家冰心,常常思考這樣的問題。

於是,她在1920年的8月至9月,連續寫了三篇思索性的,也可以稱之為探討性的散文,這就是《遙寄印度哲人泰戈爾》、《“無限之生”的界線》和《畫——詩》,又在下一年寫了一篇同樣性質的散文《問答詞》。

《遙寄印度哲人泰戈爾》寫在冰心讀過《飛鳥集》半年多以後,那是因為泰戈爾的詩給她留下了十分雋永的印象。她在這篇散文裡,向這位印度詩人描寫了自己初讀他的詩作後的感受:“我讀完了你的傳略和詩文——心中不作別想,只深深的覺得澄澈……悽美。”“泰戈爾!謝謝你以快美的詩情,救治我天賦的悲感;謝謝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靈的寂寞。”她要向這位印度詩聖表示她的讚歎和感謝,雖然泰戈爾可能並不知道有一位中國姑娘正在向她敬禮,然而冰心卻要向他傾吐自己的心思。

但是最使冰心費神的,還是關於人生意義的思索。——假如每一個人的生命,最終都要匆匆地歸結為死亡,那麼還要生命幹什麼呢?既然世上所有的驚才,絕豔,豐功,偉業,一遇見死亡,就立即倒下,化為塵土,即使你是權勢顯赫的帝王,功名卓著的英雄,一遇到死亡,也就立即屈服在它的權威之下,那麼,“這樣的人生,有什麼趣味?縱然抱著極大的願力,又有什麼用處?又有什麼結果?到頭也不過是歸於虛空,不但我是虛空,萬物也是虛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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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無限之生”的界線》

冰心每逢想到這裡,就覺得極度的灰心和失望。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的灰心和失望,有時也會把她(或他)的思想引向虛無。

在冰心1920年9月4日寫的散文《“無限之生”的界線》裡,一個名叫冰心的女孩子就說了一段十分透徹的話:“人生世上,勞碌辛苦的,想為國家,為社會,謀幸福;似乎是極其壯麗宏大的事業了。然而造物者憑高下視,不過如同一個螞蟻,辛辛苦苦的,替他同夥馱著粟粒一般。幾點的小雨,一陣的微風,就忽然把他渺小之軀,打死,吹飛。他的工程,就算了結。我們人在這大地上,已經是象小蟻微塵一般,何況在這萬星團簇,縹緲幽深的太空之內,更是連小蟻微塵都不如了!如此看來,……都不過是曇花泡影,抑制理性,隨著他們走去,就完了!”

然而,女作家冰心在讓作品中的人物冰心說完了這段話之後,卻又立刻藉著作品中的另一個女孩子,假擬的已死的宛因之口,用萬全的愛的觀點,來說服作品中的那一個女孩子冰心:“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就是萬物,萬物就是太空:是不可分析,不容分析的。這樣——人和人中間的愛,人和萬物,和太空中間的愛,是曇花麼?是泡影麼?那些英雄,帝王,殺伐爭競的事業,自然是虛空的了。我們要奔赴到那‘完全結合’的那個事業,難道也是虛空的麼?去建設‘完全結合’的事業的人,難道從造物者看來,是如同小蟻微塵麼?”

“萬全的愛,無限的結合,是不分生——死——人——物的,無論什麼,都不能抑制摧殘他,你去罷,——你去奔那‘完全結合’的道路吧!”

從此之後,冰心便一直徘徊在對於人生意義的探索裡,她常常陷入歡樂還是煩悶的判斷之中,不能自拔。

這種對於人生意義的探索,在一年之後的1921年10月1日所寫的散文《問答詞》裡,又再一次表現了出來。這說明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冰心的心:“我想什麼是生命!人生一世只是生老病死,便不生老病死,又怎樣?渾渾噩噩,是無味的了,便流芳百世又怎樣?百年之後,誰知道你?千年之後,又誰知道你?人類滅絕了,又誰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