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以脫卸下來的,可以重疊著套在一塊兒,女兒帶著旅行也方便,就把它也送給了女兒。她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不久,已經是罄其所有了,把她能夠給的一切,都給了女兒。這種無微不至的慈母之心,不正是冰心的母親楊福慈,對待她的唯一的愛女的一貫態度嗎。
結婚以前的冰心,是雙親膝下的愛女;結婚之後的冰心,是丈夫眼中的愛妻。冰心既愛她的可親可愛的父母,又愛她的可親可愛的丈夫。這種父女、母女之間的愛與戀人、夫妻之間的愛,雖然是同樣的濃烈,同樣的深沉,但是,其性質與箇中的甘苦,又是絕對的不同。特別是在慈母病重與自己新婚同時出現的時候,一個遠在上海,一個又在北京,一顆心同時懸念著兩地,那麼,是在母親身邊侍疾,還是在丈夫身邊陪伴,這個問題,大概也曾使既是深愛著母親,又是深愛著丈夫的多情的冰心,有點兒苦惱。
她在《第一次宴會》中,就藉著女主人公“瑛”,含蓄地表達出了這種愛母與愛夫之間的微妙的矛盾心理狀態。她寫了“瑛”的母親,在重病之中,雖然非常希望心愛的女兒陪伴著自己,但是,想到北方還有一個人——剛剛新婚不久的女婿,還在盼望著女兒早些歸去,就勉強地打點起精神來,催促女兒快走。她怕女兒放心不下她自己,還反過來勸慰著女兒:“自昨夜起,我覺得好多了,你去儘管放心……”
冰心用“瑛”的母親的這種博大的胸懷,和無私的愛心,再一次歌頌了母愛的無私和偉大,以至於深愛自己丈夫的“瑛”都會起了這樣的念頭:“她竟然後悔自己不該結婚,否則就可以長侍母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但她自己情牽兩地,她母親也不肯讓她多留滯了!”
“瑛”在母親的病榻前陪伴了一個月左右,在母親的不斷催促之下,決定啟程北上。她含淚告別了雙親,又登上了北上的列車。母親的充滿了病痛的,但是又勉強剋制著痛苦的面容,父親的充滿了憂慮的蒼老的臉龐,一直縈繞在她的腦際。她惦念著他們,常常不由自主地落淚。就這樣地,一路從上海回到了北京。“瑛”的這種體驗和感受,不正是新婚之後不久,卻遭逢慈母病重的冰心,當時的內心體驗和感受嗎。
冰心和她的溫存的、體貼的、新婚的丈夫吳文藻,在燕京大學校園內,安置了他們倆人的新家。
這個新家座落在燕園內偏南一點兒的燕南園裡。這也是個園中之園,十分安靜,有青青的松柏和翠竹,在松柏和翠竹之間,是蓋起不久的形式各異的兩層小樓或平房。冰心和吳文藻的這座小樓,是專門為他們夫婦造的,打圖畫樣時,他們兩位都參加了意見。
這些樓房或平房,各成單元,互不相擾,這一座和另一座之間,都拉開了相當的距離,互相之間卻又用石子鋪成的甬道連線起來。總之,是個非常幽雅的去處。
在這對新婚夫婦的新居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書,不是什麼名貴的花草,也不是什麼珍奇的古玩,而是許多文學的,哲學的,藝術的善本書,除去各種各樣的出自中外古今各種名家之手的傑作之外,也有許多名貴的字畫。至於新出版的各種雜誌和學術刊物,則更是豐富多彩。冰心把它們都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客廳裡的半圓雕花紅木桌上。別小看這個半圓形的紅木小桌,它是最吸引來訪的朋友或學生的目光的地方,幾乎每一個來訪的人,一邁進冰心、吳文藻家客廳的門檻,就都會不約而同地先走到這張紅木小桌的前面,翻看最新出版的雜誌和書刊。
這是一對有學問的、有教養的夫婦,建立起來的一個和諧的、幸福的家庭。
然而,他們這個小家剛剛建立起來不久,就在半年之後,這一年的冬天,12月14日的中午,冰心和吳文藻剛雙雙地從城裡回來,就在家裡客廳的桌上,看到了一封從上海拍來的電報,這是謝葆璋老人用了十分謹慎的措詞,向女兒發過來的一行字:“……母親雲,如決回,提前更好。”①
冰心看過這封電報之後,知道母親的病,一定已經到了危險關頭了。她決定立即南下,趕快回到母親身邊,“即使是豬圈,是狗竇,只要能把我渡過海去,我也要蜷伏几宵。”②
溫存的丈夫體貼她,怕她急壞了身體,輕聲慢語地安慰她:“這無非是母親想你,要你早些回去,決不會怎樣的。”③她仍是感到“全身顫慄,如冒嚴寒”④,內心充滿了怔忡和恐怖的情緒,夜晚睡在床上,也彷彿睡在冰窖之中。她是多麼地害怕,怕這位給了她偉大、無私的母愛的慈母,會永遠地捨棄她,離開這個世界啊!
在戰戰兢兢的心情裡,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