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後來聽莊子上風傳的閒言碎語,錢持盈才知道的。那幾日,孫姨娘懵懵懂懂,她和三妹說餓,孫姨娘都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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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的中午,莊子上忽然傳出了幾聲尖叫,有人在池塘撈起了孫姨娘的浮屍。
此時莊子上才覺出了一點恐慌,遮遮掩掩的,不敢讓兩個小姐看到。
妹妹只有六歲,錢持盈卻畢竟是懂一點事了,偷偷跑去趴著門縫看,看到孫姨娘素淨的臉,被水泡的腫脹,閉著眼睛,眉心好像永遠也撫不平了。她忽然感受到像當年母親拉著自己,氣若游絲地囑咐那些話一樣,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她忽然想明白了,因主母厭棄,孫姨娘又告狀無門,被人戳脊梁骨,她是清白人家抬進來的良妾,哪兒受得了這種侮辱!因此才羞憤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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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不敢讓妹妹看到,回去的一路上,她又悲憤,又沉重,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一點,鎮定地想著要怎麼騙三妹。
她忐忑不安地推開了門。
三妹臉上掛傷,正坐在窗欞透光的地方,身上蒙了層日光,懷裡抱著一個鐵罐盒子,是孫姨娘投湖前託人買回來的糕餅。
原來,她見姐姐一下午魂不守舍,便踩著矮櫃和箱子,從閣架頂上,小心翼翼拿了下來,中間不小心摔到地上,小臉蛋不小心擦傷。此刻她心滿意足地坐著,等大姐回來,推開門的那一刻,她從地上跳起來,衝姐姐開啟盒子,那甜香味撲了滿鼻。
“姐姐,給你留著!”
錢持盈被香味衝得,又看著三妹的笑,眼淚呼啦落了下來,趕緊擦掉。真是奇怪,她以前那麼愛哭,現在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滿室香氣縈繞,錢持盈也餓,可是想到孫姨娘已經死了,以後姐妹倆日子就更難,於是接過糕餅,就只用門牙舔了一點,假裝是咬了一口,遞給妹妹。
妹妹也咬了一口,把糕餅又塞給她。
姐妹倆人都細細地品滋味,你一口我一口,那香甜在味蕾裡,都好像被無限拉長。半晌,她們看著手裡的糕餅,發現還是那麼大,其實誰也沒咬。
錢持盈心裡又酸酸的熱起來,對著這個懂事又謙讓她的妹妹。
…………
莊子上的管事來收屍,對外自然不會說是下僕侮辱孫姨娘,隨便扯了個由頭,報給了主母,主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看孫姨娘不順眼,反正孫姨娘只是個妾,又是自盡的,這事輕飄飄便揭過去了。
可三妹不見了母親,就每天蹲在門口等。錢持盈只得撒謊,說孫姨娘被接回府上了,三妹聽著,垂頭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她癟嘴,忽然哭起來:“騙人,他們說,姨娘自己走了,沉塘了,不要我們……”
錢持盈從小愛哭,向來只有別人哄她的。第一次要安慰別人,頓時有點慌了手腳,她哄來哄去,三妹的哭聲卻越來越大,帶著年幼失母的恐懼。
那個夕陽,把二人的身影拉得長長。一個坐著,一個手忙腳亂。
錢持盈在嚎啕大哭的妹妹面前,想辦法逗她笑,做鬼臉,做手影,把狗尾巴草折成兔耳朵……而妹妹一直哭,哭到晚上,終於哭累了,睡在了錢持盈懷裡。
看著臉上猶帶淚痕的妹妹,錢持盈好像有了一點點長姐如母的感覺,她想起孫姨娘善待她的好,她便油然而生了一種使命——得把妹妹拉扯大,好叫孫姨娘能闔上眼。
…………
錢持盈開始學著,身為嫡女,讓著庶出的妹妹。以前在府上,她什麼都挑好的,可是現在,她得做好一個姐姐。
妹妹也開始換牙了,如今換成她追在身後,叫妹妹不許舔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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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二人在莊子上,不用開蒙讀書,也不必幹活。於是到了翌年夏天,三小姐閒著,便學會了爬樹。她爬樹是為了掏鳥蛋、摘果子,錢持盈看了會教訓她,但又不打她,於是錢守盈捱了訓後,轉頭便忘。
她爬上樹摘棗子,滿滿地兜在衣襬裡,一溜風地跑回莊子上。錢持盈正給她縫衣服,見妹妹瘋跑回來,正想端起長姐架勢,訓斥她沒個大家閨秀的樣,想了想,又覺得像不像也都這麼回事兒,話到嘴邊洩了氣。
反正都被扔出府不要了,強撐什麼樣子。
三妹不知道她轉那些心思,眼睛笑得彎彎,把兜著的棗子送到她面前:“姐姐!”
夏日衣服單薄,她把衣襬掀開,錢持盈就看到她肚皮上幾道刮擦的血痕,是從樹上貼著滑下來刮的。錢持盈心情忽然就那麼不是滋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