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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蹄聲,飛快消失於巷外。

趙不尤吃過飯,起身走到院子裡,夜風清涼,滿院銀輝。

他仰頭望著月亮,默默沉想。現在四樁案子匯到一處,比原先明朗了許多,但也更增了許多疑竇,這案子越發龐雜莫測了。尤其是那梅船如何憑空消失,更是始終難解。

夏嫂在廚房裡收拾,不時傳出些聲響,趙不尤聽到她拉開抽屜放東西,心裡忽然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聲音很輕。何賽娘和溫悅在後房說話,趙不尤便走到門邊,問道:“是誰?”

門外那人低聲道:“不尤兄,是我,章美。”

第十章 赴死

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必有恥,則可教;聞過,則可賢。——周敦頤

章美已無顏再見故人,猶豫再三,才趁夜偷偷來拜訪趙不尤。

他父親雖是個商人,卻始終欽羨功名,娶的妻子也是仕宦人家的女兒。章美出生後,才會說話,他父親就延請宿儒為他啟蒙。商人之子不能應考,他父親又給朝廷進獻軍糧,納了一個空頭官階。章美的母親卻見慣了宦海升沉,性情十分和淡,從小隻教章美養心求善。

章美的父親一向敬畏妻子,因此章美受母親薰染要多些,家境又富裕,並不缺什麼,自幼養成了沉靜守禮的性子。前後教他的儒師,見他這性情,都十分愛惜,加意培養他仁義禮智、修齊治平的胸懷。

少年時,章美初讀張載《西銘》,讀到“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猛然覺得心胸大開,天、地、炫、物,四者渾然一體、不分彼此。這世間是我之世間,這寒暖同我之寒暖。我善,它自然善;我惡,它自然惡。我不去惜護這世間,誰去?

從那天起,他便立下志向,要以孔孟為師,以天下為己任。

入了童子學後,他結識了宋齊愈和鄭敦,宋齊愈灑落超群,鄭敦樸厚純善,三個人志趣相投,很快便親如手足,十幾年同食同宿、同習同讀。有書有友,章美不知道世間還能再有何求。然而,到了汴梁,入了太學,一切便漸漸變得不一樣。

章美好靜,京城卻太亂太雜,即便在太學中,師生心思都各個不同,時時都能覺到利祿權勢左右人心,激起爭擾。這讓他越來越覺不適,漸漸在心裡築起一圈圍籬,不讓外界侵擾自己。幸而不久就結識了簡莊等人,在浮華汴京,有了一個清靜去處。

這些變化中,最讓章美介意的是宋齊愈。宋齊愈原本就無所拘忌,到了汴京,似乎越發肆意,不論清濁,他都一概接納,毫無拒斥。起初,章美以為這只是性情所致,還能容忍,到後來,宋齊愈竟然開始力主新法,宣稱不變法則亡國。對此,章美則再難容忍。

與此同時,他與宋齊愈之間又出現了另一個人:簡貞。

與簡莊初識時,章美就已經聽聞他的妹妹簡貞難得的賢淑聰慧,以兄視妹,恐怕也不會錯。不過那時章美一心讀書,並沒有婚娶之心。有一天,他和宋齊愈、鄭敦去簡莊那裡,大家正在院子裡講論孟子“赤子之心”,忽然聽到牆頭撲拉拉一聲響,抬頭一看,一架燕子風箏掛到了牆邊竹梢上。接著,有兩個孩童來敲門,烏眉去開的門,兩個孩童求烏眉幫他們取下風箏。烏眉搬過梯子要爬上去,章美看到,忙過去幫著取。他爬上梯子,攀到牆頭,伸手取下了風箏。正準備要下去時,一回頭,見後院一叢翠竹下,一個年輕女子靜靜坐在竹椅上,正捧著一卷書在讀,她身穿青布衫裙,襯著幽幽翠竹,顯得格外雅靜。

章美不敢多看,慌忙爬下梯子,那一眼卻映在心底,青碧圖畫一般。

自那以後,他時時會念起那個女子,知道她一定是簡莊的妹妹簡貞。他沒見過自己母親青春時的模樣,但看到那個女子,便認定母親年輕時便是這樣。他心中第一次湧起求偶之情。但父母都遠在越州,必須得先回稟。他想了很久,終於忍不住,給父母寫了一封信,向他們徵詢求親的事。

他聽族兄說烏眉的父親烏宣義這兩天要南下越州去進貨,就去烏家,想託烏宣義捎信回去。到了烏家,卻見烏眉也回了孃家。烏眉愛說話,他便先陪著說了幾句,裝作無意,把話題引到簡貞。烏眉極力誇讚了一番簡貞,章美正聽得快慰,烏眉卻話鋒一轉,說簡莊和劉氏都已選中了宋齊愈。章美一聽,心裡被冰錘猛地砸中一般,頓時呆住,說不出話來。他勉強敷衍了兩句,趕緊起身告別,在路上撕掉了那封信。

一路沮喪回到太學,迎面卻看見宋齊愈走了過來。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