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宋齊愈已經爭論過幾次新舊法,他心裡已經有了嫌隙。宋齊愈卻似乎毫不在意,笑呵呵拍了他一下,問他去了哪裡。他想起烏眉的話,心裡頓時騰起一股怨氣。正要發作,鄭敦也走了過來,他只得忍住。宋齊愈說建隆觀的菊花開得正好,一起去賞賞。他原想拒絕,但又想探探宋齊愈的心思,便跟著一起去了。
三人到了建隆觀,其實菊花已經開敗,沒有什麼可看。宋齊愈又拉著他們上了近月樓,坐下來喝茶。這已是他們第二次來近月樓,他很納悶宋齊愈一向節儉,為何忽然奢侈起來。而且宋齊愈坐下來後,不時望向對面蔡京的府邸,似乎在期盼什麼。望著蔡京府,除了富貴,還能期盼什麼?宋齊愈力主新法,蔡京又強推新法,自然同氣相求。章美心裡越發惱怒,但仍舊忍著。
臨走時,宋齊愈忽然感嘆起來,說至今也沒有查詢出蓮觀的家世。章美聽了,心裡才稍稍寬慰了一些,至少宋齊愈並沒有留意簡貞。
後來,為了打聽簡貞的訊息,章美時常往烏家跑,若遇到烏眉回孃家,就設法探些口風,引烏眉多講些簡貞的事情。烏眉說簡貞不但聰慧貞靜,還會畫畫填詞。章美忙請烏眉念一首來聽,烏眉記性好,隨口就唸了一首,那詞句悽清幽婉,韻致不輸於當今女詞人李清照。章美聽後,如同飲了一盞春寒冷酒,神魂盡醉。
烏眉又說簡莊一直等著宋齊愈去提親,可至今也不見宋齊愈表態。而宋齊愈那邊,也似乎漸漸開始淡忘蓮觀。章美越加憂慮起來。後來他才想到,就算宋齊愈真的忘掉蓮觀,也未必會留意簡貞。但當時,他心裡只有簡貞,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只會鍾情於簡貞,尤其是宋齊愈。
他心裡暗想,不能讓宋齊愈忘記蓮觀。
但如何才能不忘記?
有天他聽宋齊愈隨口吟了句“尺素無由寄,鴻雁難為憑”,看來宋齊愈在盼著能和蓮觀有書信往來。他忽然生出個念頭——給宋齊愈寫封假信。
但這是極喪格敗德的事情,他慌忙驅掉了這個念頭。誰知沒過幾天,他又去烏家見到了烏眉,烏眉說宋齊愈若再不表態,她自己就要去催催宋齊愈。章美一聽,忙阻止說宋齊愈似乎已經中意於另一個女子。烏眉忙問是誰,章美只得說自己也不清楚,得去問問宋齊愈。
烏眉一旦得知宋齊愈和蓮觀其實只見過一面,再無音信,恐怕會極力勸說宋齊愈。章美情急之下,再顧不得其他,開始著手寫蓮觀的假信。
他一向不願將精力耗費於詩詞歌賦,信中更要模仿女子心思筆致,短短數百個字,竟比寫數千言的策論更難。好在他以前曾臨摹過衛夫人小楷,便照那筆法,反覆斟酌揣摩,總算寫成。他封好信,去街口找了個外鄉客人,給了些錢,託那人把信交給了太學門吏。
當天下午,宋齊愈興沖沖找到他和鄭敦,說收到了蓮觀的信。章美看著他一臉狂喜,知道自己計謀應驗,但他從小沒做過這種違心欺人之事,心裡極其愧疚。
果然是徙善如登山,從惡如順水,寫了第一封假信,愧疚了一陣後,他又忍不住寫了第二封、第三封……宋齊愈卻絲毫沒有察覺,對蓮觀越來越執迷。
到了去年年底,烏眉忽然拿了兩幅畫來找他,說是簡貞畫的。簡莊這幾年賴以為生的學田恐怕要被收回,這往後生計就沒了著落。簡貞拜託他去問問書畫經紀的朋友,看看能否賣掉這些畫。
章美展開一看,是兩幅山水,筆致秀逸,神韻清遠,堪稱妙品。沒想到簡貞竟還有這等絕技,他喜歡得不得了,立即拿著兩幅畫去找到一位經營書畫的行家,那人看了也讚口不絕,說就算拿去和宮中畫院的一流畫師比,也不遜色。可惜畫者並沒有名氣,恐怕賣不到多少錢。
章美聽了,反倒很是開心。他本就沒打算賣掉這畫,想要自己珍藏起來,只是想讓那行家品評一番。他父親從來不吝惜他花錢,於是他給父親寫了封信,只說要收藏名家書畫,父親很快託人給他捎來三百貫,他就照著坊間名家的價格,假借書畫商的名義,把簡貞的畫全都買了過來,密藏在族兄家中,時時過去獨自品賞,越看越愛。
簡貞也用這些錢置了些田產,讓家裡有了生計倚靠。
而宋齊愈,卻因為蓮觀那些假信,整天魂不守舍,簡莊也對他漸漸失望。
就在這時,發生了那場論戰,宋齊愈從未如此狂傲過,以一敵七,為新法極盡狡辯。簡莊當即驅逐了宋齊愈,他們七子既悲又憤,想起當年司馬光主政,錯信了蔡京,最終讓新法捲土重來。與蔡京相比,宋齊愈才幹見識只有更強,若不設法阻止,將來恐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