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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裡,風把所有詩歌都變成了牧歌。

所有的牧歌都是天籟,那被清新的風萬古吹拂著的生命傳唱。

就在這不可模擬的自然的歌吟中,上官婕和白照群擁抱了他們生命裡註定的發生。

是在採下最後一枝曼陀羅花兒,握著白豔的花束,輕輕抬起頭的一剎那,她看見他。

他站在前面,站在西方天際的晚霞和曼陀山墨玉一般的岩石共同合成的背景裡。

他正在看著她,完全出神了,那一種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令她剎那間滿面羞紅的眼神兒。

那時刻,山上那麼靜,風繞開了,鳥兒躲進了樹林,蟲兒鑽到草葉下面。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她沒有聽見一點兒聲音?難道他也是來採曼陀羅花兒?

他是來察看地形的,看一看曼陀山的船艙是不是真像宋一維老師所說的那樣,是個修建水庫的好地方?

後來白照群告訴上官婕,那一天,她從爛漫花叢中輕輕抬起面龐的那一刻,是那麼那麼美!美得完全不像是真實。就像那一刻夢一般出現在她眼前的他的樣子麼?上官婕淡淡地笑了,曼陀羅是一種有法力的花兒啊。

愛神的箭雙雙射中了他們。但兩人都沒有說出明珠兒一樣在心裡閃閃發光的那個字。他們的談話圍繞著修建曼陀山水庫而展開。上官婕對這件事十分感興趣,因為覺得這是和作詩一樣優美雅緻的。在所有創造中,吟詩是最聖潔的,因為那時刻,工作的人是被神捧在掌心間。這又多麼像是神話,誰能想到水庫可以修建在山上?有過“高山出平湖”的詩句,但那讚美的是造化之功啊,是神的傑作。她為這個創意而感到高興。她非常喜歡曼陀山,一直為雄奇的山沒有柔婉的水陪伴而心懷遺憾。若是想望中的水庫真修成了,那就是山把一泓水繾綣地抱在自己胸懷裡,想一想那情景吧,哪裡還有比這更好的山水相依? 。。

神秘的敖包(3)

對於這創意出自宋一維,上官婕一點兒不覺奇怪。誰都知道宋一維是一位水利專家,來烏蘭布通草原勞動改造之前,是天津水利學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在上官婕眼裡,落跡烏蘭布通草原的宋一維儼然一個受難的基督。對這感覺白照群不置可否,他說,在宋教授的人生辭典裡是查不到苦難這個詞的,能查到的只是光。宋教授說一個人應該是一束光,走到哪裡,就把哪裡照亮。說一塊好鋼淬在劍鋒上,便成就一把寶劍,而化入鐵軌,就是一條永不折斷的路。他的行為詮釋了他的格言。自來到烏蘭布通草原的那天起,他就開始了自己的發光,勞動成了他進行水利科考的途徑,山坡、草場、湖畔,走到哪裡,他的科考工作就進行到哪裡。他主動要求到艱苦的壩北,烏蘭布通與白音布通兩座草原的接壤處去打秋草,人們以為是在呈示老老實實接受改造的態度,其實,他是為了去進行自然環境考察,探尋白音布通草原沙漠化的成因。

一個發著光的生命,會有苦難感麼?白照群說。

而苦難一旦被拒絕承認,那它還是苦難麼?

宋一維很快就得出結論,烏蘭布通草原未來最大隱患是大自然的平衡問題。避免白音布通草原變荒漠的悲劇在烏蘭布通草原上演的唯一辦法,是樹立草原生態環境保護意識,不再濫砍濫伐樹木,迅速恢復已經損毀了的草木植被。這話使他的身份驟然升級,由牛鬼蛇神變成反革命。當時舉國上下正在大鍊鋼鐵,曼陀北村也不例外,他正好跟現行政策唱了個反調。所幸當時的生產隊長是個對政治不感興趣的蒙古族人,兩條粗眉擰了不到一分鐘就嗖地鬆開,說:“罰他去放羊!”

這是蒙古民族由來已久的懲罰方式。歷史上著名的蘇武牧羊故事,說的就是它的運用。這也確實是一種有力度的懲罰,特別是對於來自中原的文化人。在漠北草原,漫長而肅殺的冬天裡,唯一不能獲得休息的勞動者,就是牧羊人,而那漫天飛刃的暴風雪,就是對於最強悍的生命,也是一種殘酷考驗。

宋教授把這懲罰的降臨當成命運賜予的一場歷練,他沒有怨尤,只是說了一句《聖經》裡的話:他們所做的,他們並不知道。牧羊人的角色使其更深刻地領悟了人生真諦,他的責任心更強了。上天既然把這群羊交給了自己,那就得為這群羊負責。命運既然讓他來到了這塊土地,那就該為這塊土地獻出自己。當然再沒有比當羊倌兒更有利於進行科考工作的活路了,他沉著地拿起了牧羊鞭。

半年之後,在曼陀山船艙部位修建水庫的設想誕生。是發生在對整個烏蘭布通草原的地形地貌、現在未來進行細緻縝密的考察思索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