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可行性報告上說,曼陀山水庫的修建,對於山南北的兩個村莊,甚至對於整個烏蘭布通草原的生存,都有著命門的意義。從社會的演進趨勢看,草原生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將是朝著惡化的方向走。如果曼陀山水庫修成了,那麼,大自然不管怎麼惡化,都不會到致命的程度。因為水是大地的血液,只要血液不枯竭,軀體的生命力就不會消亡。
曼陀山水庫的意義,往深裡說,也是北京、天津等地區未來生態環境優劣的定海神珠。因為烏蘭布通草原上的風,穿過燕山山脈,直接就刮進北京、天津兩座大城。風會傳遞草原上所有的情緒和氣息。
神秘的敖包(4)
這次他改變了方式,不再率直建議了。把所有念頭都偷偷寫在紙上,密密藏起來。準備像當年的地下黨一樣,暗地裡展開工作。他相信變化會發生的,相信他的認識,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普天之下人們的共識。希望等到那一天姍姍來臨,自己能夠及時獻上一份彌足珍貴的禮物。
任何事情的完成,都需要有真誠的合作者,尤其是在似他那般的人生境況裡。他開始了認真嚴格的尋找。這尋找竟成了一份漫長的等待,一直延伸到十幾年後,一群熱血方剛的青年,在時代颶風吹送下,從遠方而來。
很幸運,白照群成為他青眼中的第一人。
自然,上官婕就成了第二人。
白照群不知道自己被選中的原因,是跟上官婕一樣,有著深濃的大自然情結,山、水、草、樹,這些東西在他的眼裡,都仿若意象,有著文學意義上的審美意趣。宋一維認為,唯有和大自然有著天然親情的人,才有可能去為大自然請命。
相遇的當晚,上官婕就開始了和白照群的並肩戰鬥。只不過,她自己當時並不這樣認識。
白照群也是一樣。
上官婕疑惑地說:“這麼高的山上,能有水源嗎?”
“有”,白照群肯定地答:“山多高水就多高。”
“你是說泉嗎?”上官婕恍然大悟。這提醒了白照群:“是呀,泉,泉就是源頭嘛。”於是,他們立刻就聽到了叮叮咚咚的彈奏。便不由地一起飛奔起來。在草木繁茂的山上,說飛奔,指的只是心情,腳步是做不到的。很快就來到一條山溪旁,是一條細細的溪,水底浸著一些閃亮的黑色石子。循溪向上,發現這是由無數股小水匯成的清流,每一股小水是一眼泉。泉可以那麼細呀,宛似一痕草莖。那是神女編織長裙用的銀線。在溪的起點,看到了最大的一個泉眼,那時月亮已經在東邊天上閃亮了。月光是神女更細長的銀線滿山坡編織著。月光使那最大的泉眼像是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
愛有時候不是說出來的,是時光的金線密密編織出來的,時光是經,事業是緯。白照群和上官婕兩人的心,就被他們共同熱衷的事緊緊繫在了一處。在他們,這就是事,並不是在後來,幾十年之後,所成為的那種具有偉大意義的事業。
他們一起用心地看,把曼陀山上的每一棵樹,每一塊石,每一株花草,每一眼泉,都牢牢記下,回去細細地說給宋教授。他們看見宋教授聽說那最大的泉眼恰在山的船艙處時,笑得眼睫毛都抖動起來。
自從當了羊倌兒,宋教授就沒有上曼陀山的機會了。曼陀北村的規矩,牛羊不許上曼陀山,因為不能讓低階動物攪擾祖宗們的長眠。
他們帶著一封宋教授的親筆信,步行四公里,又乘班車賓士三十五公里,到旗水利局找一個叫曹文修的人。這是宋教授的一個學生,曾在天津水利學院讀過書的。宋教授的團隊裡需要這樣的一個人,因為白照群和上官婕雖然滿腔熱情,但是不能完成專業性極強的技術圖紙測繪工作。
曹文修沒有想到自己所高山仰止的學術導師竟然已經在烏蘭布通草原放了十幾年羊,但是顧不及讓眼淚盡情流淌,立刻帶著有關的勘測儀器出發了。曹文修不僅傳承了宋一維教授的學術知識,還接力了其視事業為信仰的情感。在他充滿科學性的意識裡,工作就是使命。
曹文修是當時諾格達旗水利局唯一的工程師。
神秘的敖包(5)
三人直接上了曼陀山。在山上忙了整整三天三夜。這是幾個貨真價實的日子,白天勘測,夜裡繪圖,不眠不休。曹文修帶了野外作業用的簡易帳篷,所以他們沒有怎樣遭受夜露寒侵之苦。當時正值農忙時節,曼陀北村的人們終日忙碌在田疇之間,沒有爬曼陀山的閒暇,所以三人的形跡得以不被發現。白照群和上官婕都不敢回知青點去,因為請假時是說到西布圖草原去看望生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