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過。這乃是紹聞一個計策,怕夏鼎知曉這五十兩銀子,穿宅之時順便放在臥房,只催送茶。
到了前賬房裡,看夏鼎說些什麼。
二人坐下,夏鼎開口便說;“恭喜!恭喜!”紹聞道:“有什麼喜?”夏鼎道:“你只說你身上有多少債呀,賢弟。”
紹聞道:“約摸有幾千兩,星碎的也不曾算。只現在屠行、面房、米店裡,天天來聒吵,好不急人。”夏鼎道:“屠行便罷了,你如何把賬欠到米麵鋪裡?”紹聞道:“田地典賣的少了。向來好過時,全不算到米麵上,如今沒了地,才知米麵是地上出的。傻死我了,說什麼?”夏鼎道:“現有一宗好訊息,我對你說:咱祥符縣奉文修衙門。本縣在布政司衙門庫中,領了好幾千銀子。出票子叫衙役在人家墳上號樹,窯上號磚瓦,田地上號麻繩、號牛車。催木匠、泥水匠、土工小作,也出的有票子。那個衙役不發橫財哩。”紹聞道:“他們發財,與咱們何干哩?”夏鼎道:“哎呀!他們發財,賢弟就要吃虧哩。”
紹聞道:“吃什麼虧?”夏鼎道:“老伯墳上有百十棵大楊樹,若是衙役號了,把樹殺倒,還要木主尋車送縣。賢弟你身上沒有功名,頂擋不住;即令你有功名,這省會地方,衙役們把紳衿當成個什麼!他們掏出他那催討河工木料的面孔,賢弟除搭了樹,還得幾兩銀子賠累。”紹聞道:“這修理衙門,你不說在布政司庫中領有帑項,難說不發與百姓物料錢、車價、工價麼?”夏鼎道:“你還想價麼?這修理衙署,也是上司大老爺,照看屬員的法子。異日開銷清冊,磚瓦木料石灰價,泥木匠工價,桐油皮膠錢,小宗兒分注各行,合總兒共費了幾千幾百幾十兩,幾錢幾分幾厘幾亳幾塵幾沙,上司大老爺再檢核一番,去了些須浮冒,歸根兒是絲亳不虧百姓;究其實俱是苦百姓的。賢弟你如何知道兒,是這個做法?像這樣做,才算是能員哩;這才剋扣下錢,好奉上司,才能升轉哩。”紹聞是經過官司的人,本來怯官,又怕把盛希僑給的銀子,再賠墊了官項,急向夏鼎道:“這該怎的處?”夏鼎道:“天下難處之事,古今必有善處之人。如今才有修衙門信兒,你的親戚巴庚住工房,得了訊息,對我閒說起,還不曾出票子。你與盛大哥曾揭關帝廟銀子,你就說以墳樹作抵,多浮算上三五百兩,眾人眾社都是行善的,放著人情可做何故不做?若這宗廟社銀子不清,將來人多口雜,敲鑼喊街,不怕你們少了分文。這宗事,我本可以除三十兩銀做說合錢,我情願一絲不染,都歸於賢弟。總之,賢弟窮了,我再不肯打算你,這是良心實話。賢弟休錯主意。”原來夏鼎年紀漸大了,向來弄紹聞錢,自己也沒濟半點事,覺得把人坑了,把自己也坑起來,這一點良心,也有些難過處。因此在紹聞面前獻一點好心,設了這條善策。
紹聞果然依允。爭乃君子不斬丘木,到了不肖子孫,連祖宗墳頭翎毛,都薅而拔之矣,哀哉!
嗣後木工如何墳上發鋸,土工如何在墳上挖坑,靈寶公賢令宰也,為賢者諱,不忍詳述了。
卻說紹聞得了楊樹木價,盛公子家業原厚,一同抵消負欠,把一宗神社大債還訖。
譚紹聞累年拜掃墳墓,出了省城西門,便望見墳上一大片楊樹,蔽日干霄,好不威風。今日又到清明,紹聞僱了束身小轎四乘,王氏、巫氏。冰梅、樊爨婦各坐一乘;又借一匹馬,套上自己一輛車,紹聞與興官坐上;又借張類村車一輛,供獻食品裝了兩架盒子,酒壺行灶,一同載了一車,徑上墳來。王氏到了墳邊,只見幾通墓碑笏立,把一個森森陰陰的大墳院,弄得光韃剌的,好不傷心。紹聞率領興官掛招魂紙。爨婦、小廝擺設供獻畢,也俱向低低小荊棘樹上亂掛紙條。王氏不似舊年在祖墳上磕頭,直向孝移墓前,突然一聲哭道:“咳!我那皇天呀!我當日不聽你的話,果然今日弄成這個光景,我後悔只我知道呀!咳!我那皇天呀!你只管你合了眼你自在去了,我該怎的呀!”仰天俯地的大哭不已。不過是這幾句,翻來覆去。
哭猶未了,只見王象藎手提一個竹籃兒,盛了一隻煮雞,一塊熟肉,背上一根麻繩拴了一壺酒,到了主人墳上。把雞、肉供在石桌上,跪的遠遠哩,把一壺酒,顛倒口兒向下一傾,骨嘟嘟流在地面,磕下頭去。滿眼含淚,口中卻沒一個字。站起來,向王氏面前磕了個頭,又向紹聞也磕了頭,說道:“未得知上墳日子,約摸明日清明,上墳必是今日。小的也來趁著燒一張紙。”紹聞也沒的說,只得道:“你還縈心,好,好。”
王氏便叫道:“王中,你看一墳樹,那裡去了!”王象藎道:“不必再說。只把祭的東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