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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舅爺再念與我一行。”王春宇又念一行,興官仍欲樓臺上去唸。王春宇又喜又驚道:“你爺爺若在時,見這個孩子,一定親的了不成。”王氏道:“他爺若在,未必——”便住了口。王春宇那裡深聽,又扯住問道:“誰教你讀書?”興官道:“蔡湘,書也是他給我買的。”王春宇道:“你爹沒對你說麼?”興官道:“爹顧不著。我尋不著蔡湘,就認不的,不得念。”這王春宇聽了這一句,不覺怒從心起,站起來說道:“紹聞,你這個人,天地間還要得麼?當日你爹爹在時,為你這個讀書,只是心坎中第一件事。今日你這孩子,才會說話,便會讀書,這就是世代書香人家千金買不來的珍寶。

怎的書是家人買的,字是家人教的?你這個畜生,豈不是上虧祖宗,下虧兒孫的現世報!”這句話早觸動了王氏護短的舊症,卻又不肯得罪自己的胞弟,說道:“舅爺也不必恁說,像如姑爺在日,也不曾見得讀書什麼好處;像舅爺把書丟了,也不見如今不勝人。”王春宇把頭點幾點,嘆道:“姐姐呀,兄弟不曾讀書,到了人前不勝人之處多著哩。像如咱爹在日,只是祥符一個好秀才,家道雖不豐富,家中來往的,都是衣冠之族。今日兄弟發財,每日在生意行中,膺小夥計的爺,騎好騾子,比爹爹騎的強,可惜從不曾拴在正經主戶門前;家下酒肉比當日爹爹便宜,方桌上可惜從不曾坐過正經客。每當元旦焚香、清明拜掃時節,見了爹爹神主、墳墓,兄弟的淚珠,都從脊樑溝流了,姐姐你知道麼?”王氏道:“一輩比不得一輩,誰家老子做官,兒子一定還做官麼?”王春宇道:“官可以不做,書不可以不讀。像姑爺這樣門第,書更不可以不讀。”王氏道:“世上只要錢,不要書。我是個女人,也曉的這個道理。”

王春宇被女兄纏絞急了,說:“咱爹不讀書,姐姐先不得享譚宅這樣福。”王氏道:“如今福在那裡?”王春宇道:“都是紹聞作匪,姐姐護短葬送了。”

不言樓上姐弟爭執,單說東樓下巫氏聽的,向冰梅道:“冰姐,你聽王舅爺胡說的。像俺曲米街,如今單單俺巫家與王家是財主,兩家倒不曾讀書。前月俺家不見了騾子,值五六十兩銀子。後來尋著,與馬王爺還願唱堂戲,寫的伺候大老爺昆班。真正城內關外,許多客商、住衙門哩,都來賀禮,足足坐了八十席。誰不說體面哩。”冰梅也少不的答道:“好。”

心中卻想起當日孔慧娘賢明,喉中退悲,眼中縮淚,肚內說道:“只苦了我,再不得聽一句明白話。”

再說王春宇在樓上想了一想,也就不肯再往下說,只道:“紹聞,紹聞,我說的你都句句明白,憑你怎的昧住良心做去。家業也如此凋零,門戶也如此破落,我不過是你一個親戚,我該把你怎的?隨你罷!走,走。”這王春宇也不料今日送蘇州物件,問濟寧驚恐,卻被興官念《三字經》,弄得姐弟、舅甥,不樂而散。紹聞送王春宇去後,不上堂樓,徑回自己臥房來。冰梅揭開布簾,紹聞進去,同巫氏坐下。冰梅送過茶來。興官提一包蘇州物件,說:“奶奶說,這是舅爺與娘及姨媽送的人情。”

冰梅接來遞與巫氏,巫氏看了一遍,俱是一色兩樣,說道:“興官,都給了你姨媽罷,我不要。”冰梅揭開板箱,貯放在內。

巫氏道:“興官,拿你的書來,我對你說。”興官道:“娘認的麼?”巫氏道:“《三字經》上字,還沒有唱本上字難認哩。我念與你,再不用尋蔡湘。”興官果然堂樓去取書。紹聞道:“我就把興官交與你,你就是他的先生。只不許先生抹牌看戲,誤了工夫。”巫氏道:“今做先生的,單單好這兩樣兒。要叫我斷,只要多添束金。”紹聞笑道:“學生才上學念《三字經》,一年四兩頭罷。”巫氏道:“太少。”紹聞向冰梅道:“你也算一位女東,你再幫些。”冰梅看這光景,卻有當年孔慧娘情致,自此夫妻心中,便添上興官念書一件事,因笑答道:“我幫些殷勤罷,捧臉水,泡茶,早晚不誤。”紹聞道:“太空了,還問你要些所以然。”冰梅道:“我一年與先生做三對鞋。”巫氏道:“那我就依了。”興官取書轉來,紹聞道:“興官,磕頭上學。”興官果然磕頭。巫氏就唸了三四行,卻唸了一個別字。紹聞哈哈笑道:“先生不通,要退束金哩。”

巫氏道:“你還沒給,我退什麼?”冰梅道:“東家擔待著些罷。”臥房笑成一團。

原來巫氏好處,一向待冰梅全無妒態,亦知撫興官為子。

只因生長小戶,少見寡聞。且是暴發財主,雖閨閣之中,也要添愚而長傲。一向看戲多了,直把不通的扮演,都做實事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