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起心來,倒也不是渾不曉事。”
宋微乾笑。
三月二十九。
宋微天沒亮就被弄起了床。沐浴、焚香、更衣,把皇子衣冠一樣樣佩戴停當。寢宮內侍宮女們瞧見他穿戴好的模樣,個個眼中皆是掩飾不住的驚歎讚美。皇帝把小兒子上下端詳一番,說了個“好”字,眼眶溼潤,再無言語。
這一日上午,於紫宸殿舉行封爵儀式,由宗正寺卿、延熹郡王主持。下午祭祀宗廟,則由玄青上人、明華公主主持。太常寺與禮部協同合作,完成所有典禮。玄青上人前一日便已進宮,宿在宮中道觀內。百官凡有資格參與朝會者,一律列席。此外,恩科得中的進士,駐留京城的外邦使節,均受邀參加了上午的封爵典禮。
在六皇子的封爵儀式上,其生母紇奚昭儀追封貴妃,牌位進入宗廟,配享馨祀。
皇帝此前一直擔心宋微當眾失儀,事實證明他的么兒乃是典型的臨場發揮型選手。當日所有在場之人,無不為六皇子姿容儀表、風度氣質深深折服。
當他身著紫綾錦繡袍,腰懸金鏤玉帶鉤,頭戴鎏金白玉冠,端坐步輦之上,緩行宮殿之內,恍若天人之姿,翩翩降臨,沒有任何人,對他身為金枝玉葉天潢貴胄,生出絲毫疑惑。
且不說自太子而下其他幾位皇子心中是何想法,也不說親近如憲侯獨孤銑,平添多少酸澀,這一日真正徹底被六皇子面貌驚駭到的,是兩個人:一為工部尚書歐陽敏忠,二則為朝議大夫姚子貢。
第一〇六章:洪福驟降難消受,皇親初近費周旋
其實要說驚駭,嚇得最狠的還是薛三郎。可惜他沒有資格列席六皇子的封爵典禮,否則只怕站都站不穩。
昨日皇帝陛下與六皇子殿下剛走,薛璄便被一干同僚圍住,各種刨根究底問,羨慕嫉妒恨。他壓根顧不上理人,向上司告個假,快馬加鞭就往姚子貢的別院趕。
話說去年九月初八,宋微中途從馬場退出,薛璄乃是事後才知道。姚子貢以為宋微臨時內急,出去方便。一場擊鞠結束,遍尋不著,並未太放在心上。眾人無法久等,照原計劃出城狩獵。薛璄騎在馬上頻頻四顧,姚子貢還打趣說他兄弟不是吃壞了肚子,就是被誰家姑娘勾留住了。薛三心中忐忑,可又不能單獨留下,只得隨同大隊伍出發。結果才安下營帳,就趕上宿衛軍執行緊急軍令。
姚子貢什麼也不知道,薛璄卻是心中有鬼。找不見宋微,總覺得不踏實。眾人因了宿衛軍騷擾,掃興而歸,沒走出多遠,便撞見放開四蹄飈得高興的得噠。一干軍士蜂擁圍上,非說此乃欽犯坐騎,薛三作為藏匿欽犯的最大嫌疑人,當場帶走,便是姚子貢想救也救不下來。
薛璄被扔進監牢,很吃了點苦頭,但實際上,精神折磨遠遠超過皮肉之苦。他心裡認定是憲侯公報私仇,可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知對方要把自己如何,日夜憂慮,差點沒白了頭髮。過了些天,莫名其妙又被放了出來,上頭輕飄飄一句弄錯了,便交代過去。這下他心裡越發認定受了宋微牽連,憲侯背後搗鬼。當主審官問有什麼要求,壯起膽子提出想調往廷衛軍。沒過幾天,竟然夢想成真,果然進了廷衛軍,只不過崗位不太如意罷了。
事已至此,無法可施,他暗中猜測,宋微多半又被憲侯捉了回去。奈何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空有護花之心,徒嗟美人薄命而已。
當日從監牢一出來,他便去找姚子貢解釋,偏生又不敢把自己猜測的真相往外講,一番說辭漏洞百出。姚子貢當然不肯相信,只嫌他無端招惹麻煩。倒忘了自己當初如何看上人家的千里馬,恨不能巧取豪奪。經此一事,薛三哪裡還有臉往姚四爺跟前湊,好歹廷衛軍的差事是真,足夠應付家裡囉嗦,暫且安分上班。
孰料多日不見的宋妙之,竟會在宮門內再次重逢。對方搖身一變,成了流落民間迴歸皇室的六皇子。好比晴空一個霹靂,旱地一聲響雷,轟得薛三郎六神無主,魂飛魄散。剛有一點清醒,勉強想起唯一一個能商量主意的知情人來,便是姚子貢姚四爺。他此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各種亂糟糟的念頭在腦子裡如同煮粥一般,不找個人說道說道,直接就要沸開了不可。想到姚子貢,好像抓住根救命稻草,再無疑慮,飛奔上門求助。
姚子貢剛吃罷晚飯,正端著茶碗坐在廊下剔牙,僕從在旁邊挑高了燈籠供四爺賞花。因為薛三硬闖進來,相當不耐煩。待驅走僕從,聽完他一席話,愣了半天,才緩緩開口。
“你是說……皇帝陛下找回來失散多年的六皇子,是你那遠房本家兄弟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