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館。拱頂上的支架如經緯線,防爆燈沿弧度羅列,光源橙黃髮暗,只夠把頂照亮。
然後是龐大的環吊,整個漆成通紅色,猶如一隻機械巨怪,從你頭頂,橫跨過整座穹頂,是核洞最主要的起重機械。
在下方你可以看見一根柱子一樣的大型裝置,像一枚放大的螺栓,從冰層裡凸出來。
這裡不冷,卻有冰。
手電再往下移,整個核洞的底部是一層冰封的水面,十分渾濁,不怎麼反光。萬回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無法形容。
或許是油漆
打磨的管道四處密佈,色彩斑斕的,給人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甚至讓人覺得富有生氣,就像在某個巨大生物的臟器內。
哨馬體溫低得實在不太正常,雖然他還能站著,但勾著萬回脖子的那條手臂,逐漸傳來冰涼而僵硬的觸感。
萬回側過臉,看見哨馬在無聲地喘氣,眼睛發直,面色蒼白,嘴裡卻像西瓜囊那樣的紅色,紅得好像要有血從他的牙縫間滴出來。
這時候萬回才發覺有點不對勁。
☆、23。冰湖
萬回抿了下嘴,決定暫時什麼都別說,他不想讓刺青察覺任何異狀,更何況,刺青手裡還有一把槍。
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用。
奪槍是有風險的,何況,撕破臉明顯對自己這邊更不利。就在不經意間,萬回的手指碰觸到別在腰後的刺刀,這動作叫他自己也一驚,好在誰也沒注意到。
“我們怎麼走?”萬回嚥了口唾沫,謹慎地問。
刺青抬起電筒,光柱在射向前方几十米後黯淡下去。他簡短地說:“跟著我。”
此時此刻,只好如此。
沿著牆壁,有一個半圈的弧形棧道,另一半坍塌了。每一步,萬回都走得格外當心,架著哨馬,他透過縫隙向下望,一失足絕不是開玩笑的。
在距離約四五十米的地方,眾人停下,棧道已到達斷裂的地方。遠處下方,就像牆上炸開的大洞,核島的雙層殼體,截面裸/露的鋼筋水泥,足有兩三人厚。
廠房沒有設門,或者說,大門也許早就不翼而飛了,冰面直接延伸了進去,直至臺階。
刺青一言不發,找了個腳手梯就往下爬,萬回趕緊伸手攔住小兔崽子,示意他們暫時在臺子上,待觀察刺青的行動。這時刺青一抬頭,正對上了萬回俯視的目光,想來這目光不太友善,萬回並不清楚這對刺青而言是何種感受,他也不想知道。
踩著最底下一節梯子,刺青用腳試了試冰面,然後才落下另一隻腳,以動作來看,冰面似乎沒有想象中牢固,每一步都須要嘗試性地往前踏。
不過,固然很慢,最後刺青還是順利登上了廠房的臺階,並回頭向他們招手示意。
安全起見,萬回打算讓小孩子先走,他擔心冰所反覆承受的重量,更別提等會兒,他還必須帶著哨馬站上去。
小兔崽子在冰上走得搖搖擺擺,腳底像生了兩隻輪子,看得出他努力想盡量快些,結果險些摔跤,鞋底發出刺啦一聲,聽得人提心吊膽。
忽然地,哨馬湊近萬回的脖子,冰涼的鼻息噴上來。
“你怎麼讓他一個人走……太危險了。”哨馬低語。
萬回承認自己嚇了一跳,同時也鬆了口氣,不由埋怨著,“再不吱聲我都準備好把你撂這兒了。”
哨馬笑起來,虛弱地咳嗽。
那邊,小兔崽子總算平安抵達。
“瞧吧,我就說他能行。”萬回翹起嘴角。
他發現,哨馬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幹嘛?”
哨馬回過神似的笑笑,“沒,覺得你忽然有點像一個人。”
萬回沒再去追
問,他架緊哨馬的胳膊,一鼓勁,“打起精神,咱們走!”
路走起來,永遠比看起來長。
手電筒的遠光裡,兩個勾肩搭背的身影,醉鬼似的,在冰面上蹣跚挪動,彷彿空曠舞臺中央的兩個滑稽演員。
環顧,整片冰湖,覆蓋著一層類似灰燼的物質,所以才不反光,踩上去像粉雪,有咯吱聲,或許是感知能力在下降,腳底下並沒有覺得多冷。
在冰上,人都會不自覺佝僂著,貓著腰。然而哨馬的身子,整個快癱了下去,好像掛在一邊的一個巨大的累贅,萬回很怕聽見腳下咔嚓一聲的碎裂,那樣別說救哨馬,他自己都危險,他後背都冒出汗來。
“萬回,把我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