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1部分

也寡情得夠了,怎麼還說多情?”段玉初道:“這等看來,你是個老實到底之人,怪不得留戀妻孥,多受了許多磨折。但凡少年女子,最怕的是淒涼,最喜的是熱鬧,只除非丈夫死了,沒得思量,方才情願守寡。若叫她沒緣沒故做個熬孤守寡之人,少不得熬上幾年定要鬱郁而死。我和她兩個平日甚是綢繆,不得已而相別,若還在臨行之際又做些情態出來,使她念念不忘,把顛鸞倒鳳之情形諸夢寐,這分明是一劑毒藥,要逼她早赴黃泉。

萬一有個生還之日,要與她重做夫妻也不能夠了。不若尋些事故,與她爭鬧一場,假做無情,悻悻而別,她自然冷了念頭,不想從前的好處,那些淒涼日子就容易過了。古人云:‘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頓挫她的去處,正為要全活她。你是個有學有術的人,難道這種道理全然悟不著?”鬱子昌道:“原來如此。是便是了,婦人水性楊花,捉摸不定,她未曾失節,你先把不肖之心待她,萬一她記恨此言,把不做的事倒做起來,踐了你的言語,如何使得!”段玉初道:“我這個法子也是因人而施。平日信得她過,知道是綱常節義中人,決不做越禮之事,所以如此。苟非其人,我又有別樣治法,不做這般險事了。”

鬱子昌道:“既然如此,你臨別之際也該安慰她一番,就不能夠生還,也說句圓融的話,使她希圖萬一,以待將來,不該把匾額上面題了極兇的字眼。難道你今生今世就拿定不得還鄉,要做丁令威的故事不成?”段玉初道:“題匾之意與爭鬧之意相同。生端爭鬧者,要她不想歡娛,好過日子;題匾示訣者,要她斷了妄念,不數歸期。總是替她消災延壽,沒有別樣心腸。這個法子,不但處患難的丈夫不可不學,就是尋常男子,或是出門作客,或是往外求名,都該用此妙法。知道出去一年,不妨倒說兩載;拿定離家一月,不可竟道三旬。出路由路,沒有拿得定的日子。寧可使她不望,忽地歸來;不可令我失期,致生疑慮。世間愛妻子的若能個個如此,能保白髮齊眉,不致紅顏薄命。年兄若還不信,等到回家之日,把賤荊的肥瘦與尊嫂的豐腴比並一比並,就知道了。”鬱昌聽了這些話,也還半信半疑,說他“見識雖高,究竟於心太忍。若把我做了他,就使想得到,也只是做不出”。他兩個住在異邦,日復一口,年復一年。到了欽宗手裡,不覺換了八次星霜,改了兩番正朔。忽然一日,金人大舉入寇,宋朝敗北異常,破了京師,擄出徽、欽二帝,帶回金朝。段、鬱二人見了,少不得痛哭一場,行了君臣之禮。徽宗問起姓名,方才有些懊悔,知道往常吃的都是些無益之醋,即使八年以前不罷選妃之詔,將二女選入宮中,到了此時也像牽牛織女,隔著銀河不能夠見面,倒是讓他得好。卻說金人未得二帝以前,只愛玉帛之女,不想中原大事,所以把銀子看得極重;明知段、鬱二人追比不出,也還要留在本朝做個雞肋殘盤,覺得棄之有味。及至此番大捷以後,知道宋朝無人,錦繡中原唾手可得,就要施起仁政來。忽下一道旨意,把十年以內宋朝納幣之臣果系赤貧、不能賠補者,俱釋放還家,以示本朝寬大之意。

徽、欽二宗聞了此信,就勸段、鬱還朝,段、鬱二人道:“聖駕蒙塵,乃主辱臣死之際,此時即在本朝尚且要奔隨赴難,豈有身在異邦反圖規避之理?”二宗再三勸諭,把“在此無益,徒愧朕心”的話安慰了一番,段、鬱二人方才拜別而去。

鬱子昌未滿三十,早已須鬢皓然。到了家鄉相近之處,知道這種面貌難見妻子,只得用個點染做造之法,買了些烏須黑髮的妙藥,把頭上臉上都妝扮起來,好等到家之日重做新郎,省得佳人敗興。誰想進了大門,只見小姨來接尊夫,不見阿姐出迎嬌婿,只說她多年不見,未免害羞,要男了進去就她,不肯自移蓮步。見過丈人之後,就要走入洞房,只見中廳之上有件不吉利的東西高高架起,又有一行小字貼在面前,其字雲:宋故亡女鬱門官氏之柩鬱子昌見了,驚出一身冷汗,扯住官尚寶細問情由。官尚寶一面哭,一面說道:“自從你去以後無一日不數歸期,眼淚汪汪,哭個不住,哭了幾日,就生起病來。

遍請先生診視,都說是七情所感,憂鬱而成,要待親人見面方才會好。起先還望你回來,雖然斷了茶飯,還勉強吃些湯水,要留住殘生見你一面。及至報捷之後,又聞得奉了別差,知道等你不來,就痛哭一場,絕粒而死。如今已是三年。因她臨死之際吩咐‘不可入土’,要隔了棺木會你一次,也當做骨肉團圓,所以不敢就葬。”鬱子昌聽了,悲慟不勝,要撞死在柩前,與她同埋合葬,被官尚寶再三勸慰,方才中止。官尚寶又對他道:“賢婿不消悲苦,小女此時就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