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發生什麼事變。第二天,孩子還是來校上課了。因為,就是在舊社會,即使軍閥的愛妾,家長的觀念仍然是:請來老師和請來保姆,其目的是不一樣的。①
孫犁回憶這段往事,在於挖苦那些昔日舞弄棍棒的評論家,一下子從教師爺架式變成拿花手絹的保姆模樣,專事吹捧、護短;我們卻從這裡看到了孫犁教書生活的一個片斷,地方軍閥的氣焰,畢竟在人們的生活和精神上造成了實際的威脅。
整個看來,在白洋淀邊這個村鎮小學教書的日子裡,他在生活上和當地群眾息息相通,在精神上和左翼與進步文學保持一致,心情是愉快的、開朗的,甚至可以說,他的思想進一步成熟起來了。
這要感謝介紹他來工作的兩位同學。
黃振宗是他初中時期的同班同學,保定舊家子弟,聰明、漂亮,學校演劇,常飾女角。文章也寫得不錯,有時在《育德月刊》上發表。且善演說,一次張繼到校講演,剛講完,他就上臺駁斥,聲色俱厲。“他那時,好像已經參加共產黨。有一天晚上,他約我到操場散步,談了很久,意思是要我也參加。我那時覺悟不高,一心要讀書,又記著父親囑咐的話:不要參加任何黨派,所以沒有答應,他也沒有表示什麼不滿。又對我說,讀書要讀名著,不要只讀雜誌報刊,書本上的知識是完整的、系統的,而報刊雜誌上的文章,是零碎的、紛雜的。他的這一勸告,我一直記在心中,受到益處。”①孫犁在象鼻子中坑小學當事務員時,黃振宗正在北平中國大學學習,他們常常見面。
侯士珍是定縣人,育德中學師範專修班畢業。在同口教書時,有一件事給孫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天中午,我從課堂上下來,在我的宿舍裡,他正和一位常到學校賣書的小販談話。小販態度莊嚴,侯肅然站立在他的面前聆聽著。抗日以後,這位書販,當了區黨委的組織部長。使我想起,當時在我的屋子裡,他大概是在向侯傳達黨的任務吧。”②蘆溝橋事變後,侯士珍和孟慶山組織抗日遊擊隊,當了政治部主任。
顯然,黃、侯兩位同學都是共產黨員。或者是有心,或者是無意,總之,透過他們的介紹,孫犁來到白洋淀,這在客觀上對他是一個推動。讓我們引用自己文章中的話來做一個形容吧:
看來,在小樹的嫩皮下已經貯滿了生命的漿液,在僵冷的河床裡已經漲滿了翻騰的潮水,只等春天的一聲召喚,小樹就會伸直挺秀的丫杈,綻開雲霞般的花朵,河水就會挾帶解凍的泥土,注入呼嘯著的大海。
隨著抗戰的爆發,春天來臨了!
第四章 火熱的晉察冀
大風起兮
()好看的txt電子書
1937年“七七”事變後,孫犁沒有再去同口教書。這年秋天,滹沱河發了洪水;9月下旬,保定陷落。在孫犁的家鄉東遼城,每天都可以看到從北面涉水過來的逃難的人群,他們扶老攜幼,和站在堤上的人們匆匆交談幾句,便連忙往南走去。“就要亡國了嗎?”堤上的農民望著茫茫河水,慨然地發著興亡之嘆。
隨著這一幕逃難的景象,空前的民族災難降臨到冀中平原上,對此,孫犁在長篇小說《風雲初記》中做了十分真實的描寫:
第二天,雨住天晴,大河裡的水下來了,北面也開了口子,大水圍了子午鎮,人們整天整夜,敲鑼打鼓,守著堤埝。開始聽見了隆隆的聲音,後來才知道是日本人佔了保定。大水也阻攔不住那些失去家鄉逃難的人們,像蝗蟲一樣,一撲面子過來了。
子午鎮的人們,每天吃過飯就站在堤埝上看這個。……
“看,飛艇,三架,五架!”
他們像看見稀罕物件一樣,屋裡的跑到院裡來,院裡的上到房頂上去。小孩子們成群結隊的在堤埝上跑著……
逃難的女人回過頭來說:“鄉親們,不要看了,快躲躲吧,那是日本人的飛機,要扔炸彈呢!”
沒有人聽她,有些婦女,還大聲喊叫她們的姐妹們,快放下針線出來看:“快些,快些,要不就過去了!”
飛機沒有過去,在她們的頭頂仄著翅膀,轉著圈子……
……
轟!轟!飛機掃射著,丟了幾個炸彈,人們才亂跑亂鑽起來,兩個人炸死在堤埝上,一頭騾子炸飛了。
飛機沿著河口掃射,那裡正有一船難民過河。河水很大,流的又急,船上一亂,擺渡整個翻到水裡去。大人孩子在湧來湧去的大浪頭中間,浮起來又淹沒下去,一片喊救人的聲音。
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