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
去年,曾國藩給九江關道蔡錦青寄了封私信,叫他解九江關洋稅三萬兩給金陵圍師。蔡錦青解了一半時被沈葆楨知道,沈將蔡怒斥一頓,揚言若不收回,則撤去蔡的道員之職。曾國藩對沈葆楨如此不講情面而惱怒至極。且不說沈葆楨是他一手保薦上來的,即使無這層關係,也要執行朝廷命令接受總督節制。沈葆楨此舉既無情又無理,按照曾國藩過去的性格,早奏參了,但現在他忍下這口氣,將收到的一萬五千兩銀子如數歸還。金陵城下的曾國荃破口大罵沈葆楨,甚至責備大哥太窩囊。曾國藩聽了,只是苦笑而已,並不分辯。
但現在是什麼時候?天堡城已下,金陵城眼看就要攻破,正要拿銀子去鼓勵吉字大營賣命的時候,沈葆楨卻將應解金陵的五萬厘金全部截留,分文不給,還上疏朝廷告曾國藩眼睛裡只有金陵,全不顧江西的危難,並宣告若將厘金強行解走,他只有辭職不幹。更使曾國藩不能容忍的是,沈葆楨還與大學士、戶部尚書倭仁相勾結,透過倭仁上奏,說兩湖、川、贛、粵每月協解曾國藩軍餉十五萬五千兩,即使不能全解,每月亦有十萬兩的進項,且江浙大半肅清,上海更是富甲天下,曾國藩強解贛厘,不是廣攬利權、貪得無厭嗎?
曾國藩看了這份轉發下來的倭仁奏摺,簡直要氣昏了。餉銀不繼,金陵圍師很可能功虧一簣;索求厘金,又激起上下忌恨。曾國藩左右為難,憂慮重重,本已好多了的癬疾又突然發作,弄得他痛苦不堪。
“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曾國藩終於忍不住對著幾個心腹幕僚咒罵起沈葆楨來,“我要建議朝廷於博學鴻詞科外,再增設一個絕無良心科,取沈葆楨為第一名。”
“大人,沈葆楨太可惡了。此時斷餉,簡直是給金陵圍師釜底抽薪,要卡九帥的頸脖子。我和楊國棟等人揣摩大人的意圖,狠狠地參了沈葆楨一折。這是草稿,請大人過目。”彭壽頤從袖口裡抽出兩張紙來遞給曾國藩。
這幾天幕僚們都在議論江西拒餉的事,人人都很氣憤。彭壽頤想,當年江西巡撫陳啟邁就因餉銀之事被曾國藩一紙參劾。那時他只是一個在籍侍郎,客居江西,而陳啟邁是他的同鄉同年,尚且不能相容,羅織罪名,抗詞上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現在他位居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奉皇太后、皇上之命節制四省軍務;權力之大,威望之高,三藩以來沒有第二個漢人可以相比。且沈葆楨是他的晚輩下屬,又是他所提拔的人,他能容得了嗎?彭壽頤這樣揣摩著曾國藩的心思,和楊國棟、李鴻裔、汪士鐸等人商量一下,便先起草了一份言辭嚴厲的參折。
曾國藩把奏稿瀏覽了一遍,見上面羅列了沈葆楨幾條罪狀:防守不力,丟州失縣,吏治無方,奸宄當道,大權旁落,劣幕操縱等等,特別將這次拒絕撥餉,造成金陵不能速克的危害大大渲染了一番。照這份摺子來看,沈葆楨的確不夠封疆大吏之任,應予立即革職查辦。奏稿在曾國藩的手中捏了很久。
“大人,沈葆楨太可恨了,我們都為大人抱不平。”彭壽頤在一旁慫恿,“若是大人沒有別的改動,我這就叫羅伯宜去謄抄。”
“慢點。”曾國藩凝神望著彭壽頤那張失去右耳的臉,若有所思地說,“我再想想。”
當年奏參陳啟邁是何等的乾脆利落,敢作敢為,現在對沈葆楨為何這樣遲疑猶豫,拿不定主意呢?彭壽頤不可理解。
“長庚,你是江西人,我來問問你,為何江西的巡撫老是跟我過意不去呢?沈幼丹在我幕中時也畢恭畢敬,一旦坐上贛撫之位,便也跟著他的前任陳啟邁、文俊一樣與我做對了。你知道這裡的原因嗎?”曾國藩兩眼失神,一臉憂鬱。
關於這中間的原因,江西人彭壽頤自然知道一些。原來,江西官場從上到下對曾國藩都沒好感。先是當年湘軍在贛北擅自建厘卡收錢,截了地方的財路,後來又查禁私鹽,空了不少官吏的私囊,最後借父喪之機,不待朝廷批准,便扔下在江西的爛攤子不管,匆匆忙忙回籍奔喪,官場一時譁然。加之曾國藩在江西幾年屢敗於石達開之手,一個九江城打了三年都打不下,離開後不久九江、湖口相繼收復。所以江西官場都認為曾國藩既乏軍事才能,又好利爭權。
沈葆楨在江西當過多年地方官,對過去的事情很清楚,做了贛撫後又聽到上上下下的議論,覺得他們講的有道理。尤其是江西並不富裕,他為籌集本省軍餉已弄得焦頭爛額,曾國藩卻像催命鬼似的催促江西解餉,為了弟弟的首功就全然不顧別人的死活,激怒了沈葆楨和江西全省官吏,遂一致決定和曾國藩鬥一場。沈葆楨自認一身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