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焦新。”邊公即令叫焦新回話。各官都說:“須重責這奴才。可恨這廝信慣兒子,幾乎把朝廷積貯倉房被了回祿。這事還了得麼。”言猶未了,這保正葛自立跪稟道:“這焦新因突然火起,跑進自己房內救護箱籠,早被火撲了門,不能出來。多虧他兄弟舍死撈出,如今七分死,三分不望活了。”邊公道:“這也可謂天譴。他的兒子呢?”葛自立道:“他兒子因救火的水桶從房坡上滾下,把頭打了一個窟窿,現在血流不止。”邊公向同官道:“天然處分,卻也省動爐灶。”少坐片時,只得料理裕字號門戶、閘板,撥人看守,明晨早動木作泥工。又將被災戶留心周視一番,用水潑了餘燼。吩咐明日早堂即借領以裕字號倉谷,安家餬口。傍晚時節,轎伕已等候多時,同官各自騎乘而歸。
邊公回署用饌之後,走向斯未亭,與幕友賴芷溪商量,應稟上臺與否。賴芷溪道:“火延燒居民數家,並未及於倉廒,同城救火,上臺已知,原不可匿。但未嘗有損谷石,只可口稟撲滅。目今可稟見府尊,告明明晨捐奉賑修。”邊公點頭道:“是。”即坐轎上府尊衙門去訖。
卻說譚紹聞將次受辱,適遇倉巷失火,邊公不暇細訊,閃出一個空兒。早有刑房掌稿案的邢敏行打算譚紹聞這宗肥鈔,使人向王象藎說署中走線的話。王象藎道:“寧可受應得罪名,衙署之內不敢用半文過付,以致罪上加罪。”
不說這邊王象藎不敢行賄。卻說巴氏愛婿如疼兒,早使巴庚跟的衙門來探望訊息。只因一早上堂聽審,巴庚已自手足無措。忽然邊公救火去了,巴庚飛也似跑回,向巴氏面訴因由。
巴氏道:“你速向衙門去辦理,但凡可以救得姐夫的,用多用少,就是譚宅不出,我都拿出來,也不怕你姑夫不肯。我只在你身上落的姐夫不受一點屈氣兒。”這巴庚得了姑娘的話,先討了五十兩現銀子,又上衙門來。此時尚是邊公救火未歸之時。
過了片時,邊公又上府署去訖。只這半日半夜間,早已辦理妥當。總之,巴庚本不是笨人,只把這會說話兒的孔方兄撒出,那孔方兄運出萬事亨通的本領,先治了關格之症。
邊公自府回署,已是更深時候。到了斯未亭小室,幕友賴芷溪正與號件相公吳松廬,書啟相公鄭芝軒,教書先生蔣嵐嶂,在那裡夜酌,聽得小廝一聲道:“老爺回來了。”門簾掀開時,邊公已到,笑道:“少陪有罪。”賴芷溪眾人起來讓坐,小廝斟上一杯酒,放在邊公面前。賴芷溪道:“如何回來的晚了?”
邊公道:“太爺留說別話,不放回來,所以多坐了一會。”遂而傳杯送盞,吃起酒來。說些閒話。繼而說到今日賭犯一事,邊公道:“我明日上院回來,即坐午堂,要把譚紹聞痛打二十大板。這譚紹聞竟是一個積匪,宗宗匪案,都有他一縷麻兒。昨日我到他宅院,果然是個有根柢門戶。怎的這人竟是這樣不肖!明日再饒不過了。”蔣嵐嶂道:“做官須戒暴怒,是老爺常以之自箴的。且要三思,不得遽發雷霆。”邊公道:“我初到任時,臨潼趙天洪強盜案內來關金鐲賊贓,就有這譚紹聞。後管貽安因奸致命案內,又有一點他的瓜葛。我彼時怕命案牽扯人多,不容管貽安說旁話。我昨日因過蕭牆街,兩個小遊手兒竟是吃醉了,公然打到我轎前,豈不是有天沒日頭的光景?問起來,就是譚家賭場中小夥計。我若是疏縱了這譚紹聞,便是寬的沒道理了,且將來正是害了他。”賴芷溪道:“明日上院回來,可把這一起賭犯叫在二堂審理,我們也看看這譚紹聞是怎樣一個面孔。若果然有些書氣,少不得仍要格外施仁,若是一板子打在身上,受過官刑,久後便把這個人的末路都壞了。”邊公道:“也罷。就遵列位老先生所說,明日二堂審理。臨時面奪。”
只這一場話,譚紹聞災星已暗中退訖。看官或者疑是蔣嵐嶂、賴芷溪受了請託,因此替譚紹聞說話?原來邊公廉明公正,取友必端,這一班蓮幕佳客,也都是有品的。這原是轉筒上張二,於邊公上府時受了刑房刑敏行的口願,因到師爺房中送簽押稿套,閒中說:“今日賭犯一案,老爺大怒,看看打在譚紹聞身上,偏偏倉巷失火,老爺救護去了。小的看那譚紹聞,面貌與按察司大老爺三公子面貌相似,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人。
明日齋戒牌該在儀門上正放,老爺必定叫到二堂審訊,看看小的眼色錯也不錯。”這一段話,早已把幕友憐才之心打動,所以酒間勸邊公從寬。其實署內亳無瞻徇,卻早機關已通。錢之為用,洵不愧神之一字稱哉!本夜,張二已把斯未亭話說,對邢敏行說了音耗訊息。
到了次日,邊公自藩、撫衙門稟火災回來,譚紹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