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報告說,徐達將軍帶兵在海安壩上打敗了張士誠軍後,圍住泰州,把來自湖北的援軍打了個落花流水,把他們的元帥王成也活捉了,但元朝的僉院嚴再興在泰州城裡拒不投降,相持不下。最近得到訊息,張士誠率大軍去攻我們的江陰了。徐將軍請示,是去援江陰,還是接著圍攻泰州?
朱元璋說,上午康茂才已從江陰派人來告急了,說張士誠親率四百艘戰船出大江,已到達範菜港。朱元璋分析,這是張士誠的一個計策。
沐英問:“聲東擊西嗎?”
朱元璋說,張士誠知我大兵壓境,絕不敢輕易犯我江陰。定是疑兵,無非是逼使我們陸師去守水寨,這樣他便攻擊我陸寨。朱元璋令沐英馬上返回,告訴徐將軍,千萬別上當。
沐英問:“我馬上走嗎?”
朱元璋說:“可以喝一口水。”
沐英面有難色地說:“到了家門口,我得看娘一眼啊。”
朱元璋說他娘今天陪外祖母到雞鳴寺還願去了,如果等就得幾個時辰,會貽誤軍機。不是要做大將軍嗎?大將軍是不為個人私情所累的。大禹也是三過家門而不入啊!
“我懂了。”沐英眼含淚水,從懷裡掏出一尊帶鏈子的小玉佛說,這是開過光的,是用他自己的錢買的,不是戰場所得,送給娘,讓佛保佑她。說到這裡,沐英流出了淚水。
朱元璋擁抱了沐英,說馬秀英也天天叨唸他,想他,但兒子成了材,才是最大的孝心。
沐英懂事地點頭,他連一口水都沒喝,也沒進宮,便騎馬踏上了歸途。
第五十二章
那隻變得陌生的雛鷹就是她自己親手調教和放飛的嗎?是人固有的劣根性讓他折羽,還是她訓導無方?她枕了個一百萬兩銀子的玉枕也沒讓自己清醒。
劉基和宋濂來到江西已經幾天了,他們沒有驚動官府,只住平民小店,朱文正也沒有絲毫覺察,他們做到了名副其實的私察暗訪,越訪查下去,他們的心情越沉重,宋濂幾乎想逃回金陵不當這個差了。原因很簡單,朱文正罪不容誅,宋濂不忍心讓他死在自己手中。
可劉伯溫不放過宋濂,這天又拉他到城郊附近來暗訪,其實也是根據御史舉報線索,追蹤而來的。
劉基和宋濂帶著三五個隨從,步行來到一個叫“樟樹”的地方。
眼前是一大片良田,正有一群穿同樣衣服的男女在田間插秧,田埂上居然有人拿著鞭子監工。
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女人直起腰來向監工求饒說:“行行好,讓我到地頭歇一會兒吧,實在挺不住了。”她一邊說身子一邊直搖晃。監工過來,狠狠抽了她幾鞭子,罵道:“賤人,又想偷懶!”
女人被打得左躲右閃,臉上、胳膊上頓時現出條條鞭痕,周圍幾個幹活的人想過來攙扶女人,監工大聲說:“幹活,少管閒事!”接二連三地又抽打那女人。
女人終於倒在了泥水中。
劉基說了聲:“不準打人!”他手下的人也都擁了過去。
打人的監工說:“她是我們大都督的家奴,打死也不關別人的事。”
受傷的女人從泥水中爬起,躺在田埂上呻吟。監工見劉基等人怒目而視,又不像等閒人,也知眾怒難犯,揮揮手,說:“你先去歇歇吧。”
女人被攙扶到一棵大樟樹下,半倚著樹幹,大口地喘息著。
宋濂給這女人餵了點水,問:“他說你是大都督的家奴?在我們吳王治下,怎麼會有家奴呢?”
女人說他們原來是元朝平章巴辛帖木兒的家奴,換湯不換藥,現在不又成了大都督的奴隸了嗎?窮人就是這個命啊。
誰都知道,按朱元璋的法律,農奴一律廢除,不論什麼人家,都不準像元朝那樣蓄養奴隸,一旦違犯,就處以重罰。這朱文正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原封不動地把元朝官吏的奴隸收過來役使,難怪御史不顧一切地參他。
勞累了一天的劉基、宋濂並不在乎身體的不適,心裡的不舒服更叫他們情緒低落,他們奉王命來查處的畢竟不是一般官吏呀。
他們住的地方在洪都北郊,挑著“天碖客棧”的羅圈幌,就是人稱“雞毛小店”的那種,三教九流都在這裡過夜,談不上雅靜、安適,賭錢的吆五喝六,嫖娼的買春調笑,整日不得安寧,可只有在這地方,他們才能做到真人不露相。
劉基身心疲憊地騎驢歸來,身後有兩個隨從。到客棧門口下了驢,自言自語地說:“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好累呀!”他忽然注意到有兩個官差模樣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