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地流出去陳佩蘭的‘道具’,除了一把水果刀,就是一把大茶壺和一隻小洋鐵皮水桶而已。”
秋姍突然微笑了:“這把大茶壺裡的溫水,流過陳招娣手腕上一個淺淺的小口子,水在陳佩蘭的手裡,慢慢地嘀嗒了半點鐘?還是更長些呢?”
戎冀開始重新投入到科學研究的忘我境界中,就像一位正在梯形大教室講課的博士那樣,聲音一下高昂起來:
“陳佩蘭乾得很漂亮,比我預想的效果更好。嚴格地說,陳招娣的‘假象出血’,總共持續了四十七分鐘。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自己身體裡泉湧一般流出的鮮血,正被一隻水桶接著,越來越多,簡直就要溢位了桶沿”
“讓我們設身處地地為陳招娣設想一下吧——當一人明確地感知著自己的身體,正鮮血如注而無能為力時,那種心理狀態,一定是高度緊張、極端恐懼的。陳氏姐妹的這場實驗,為我證實了一個真理,一個具有實踐依據科學結論——徹底的精神崩潰,足以致人於死地!“
“不但陳招娣是死於這種‘受害性心理暗示’,連高子昂也是同樣。嚴格地說,高子昂最初應該被定位在受制於‘醫源性心理暗示”——他首先是接受了我這個醫生對他患有心臟病的警告。我很幸運,得到了陳佩蘭事先給我的通知,我得以在電影院門口,親眼目睹了那個小盜賊,他搶走高子昂掛在身上的金藥盒子。接著,我便看到了他從精神恐慌到精神崩潰,直至生理死亡的寶貴過程。
“透過過去我跟高子昂的接觸,就發現他是個典型的悲觀主義者。在遇到突發性危機的時候,他不會以積極的心態去進行思維和理解。當時,高子昂就這樣跪在地上,嘴裡發出了‘藥,藥’的呻吟。看到我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的第一心理反應,不是樂觀主義者的‘我得救了’;卻是‘就是這個醫生說,我的心臟已經非常衰弱了,不能一時半刻離開那些急救藥片兒啊’!”
“陳佩蘭對我談到過,他與前妻馮雪雁之間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不難看出,高子昂正是那種既依賴他人又善於推卸的人。也許換了你、我,陳佩蘭這套東施效顰的雕蟲小技,未必就會要了我們的命。不僅僅因為我們是學醫的,而是一個人本身的性格、氣質和人生觀念,都可能決定他在危機瞬間的精神狀態”
“當然,能夠馬上參與親自對高子昂進行屍體解剖,這是多麼配套的觀察條件啊對於我來說,高子昂的死亡,也是具有典型意義的一次心理科學試驗,真是非常完整、極為難得的啊!”
“高子昂從對你的‘醫學權威性’的心理認可,到對那些小兒用阿司匹林的心理依賴,導致那個藥盒子突然被搶走後,必然地產生了極度的精神恐慌我說得對嗎?戎冀大夫——”
戎冀聞言突然一怔:秋姍居然已經知道了,自己讓陳佩蘭放在高子昂胸前那個金質藥盒子裡的,兩個月來被高子昂視之為“救命稻草”的藥片兒,不過就是無關健康皮毛的小兒用阿司匹林。
燭光下,一隻金質的“懷錶”連同金鍊子一起,在秋姍伸出的手掌中發出凝重的橙黃色光芒。它的小鈕子被秋姍纖細的手指輕輕一按,“表蓋”彈開來,裡面是幾顆圓圓的小藥片兒。
戎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秋姍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突然,秋姍捂著肚子倒了下來。
戎冀上前,雙手捧起秋姍的臉一看,一點兒白色的泡沫兒,正在從她的嘴角滲出來,帶著微微苦澀的味道
“糟了、糟了——我們今晚吃的是陳佩蘭送來的晚餐!這個毒辣的女人知道,只有我戎冀,能夠揭穿她謀殺親夫和妹妹的隱蔽手段,她也知道了我和秋姍的密切交往她是要滅口,也是在為了妒嫉而復仇啊!”
戎冀只覺得腹部一陣痙攣,絞痛霎時襲遍了全身。
接著,他看到秋姍表情痛苦地,也把手指向了那隻三層的漆木提盒顯然,她和戎冀同時都想到了,都明白了——這下完了。
戎冀只見秋姍痛得整個身體已經在地板上,漸漸縮成了一團
他也捂著肚子彎下腰來,一陣陣抑制不住地翻腸倒胃。他開始感到強烈的噁心,嘴角滲出了白色的唾液。漸漸地,意識開始脫離了清晰
陳佩蘭,還有她那個化作鬼魂的妹妹陳招娣晃動的陰影,竟出現在戎冀的眼前,她們塗著鮮紅的唇膏,居高臨下,俯身注視著仰面躺在地板上的自己
十九號院兒的書房裡,紫姨興致盎然地始終握著自己金色的電話聽筒,透過秋姍始終沒有掛機的電話,就像欣賞一出莎士比亞舞臺戲劇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