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尊客,可是這等磁甌子及這般茶品待的麼?可把昨年遊四川時,重慶府帶的蒙頂煎來。”
少時,門徒稟道:“文武火候俱到,水已煎成。”那道士到內邊,只聽得鑰匙聲響,取出兩個茶杯,乃是銀器,晶瑩工緻。
把一個金瓶內茗葉,各傾杯內。門徒注了開水,合上蓋兒,分送。少刻讓飲,紹聞擎杯微嗅,不覺嘆道:“真仙品也。況器皿精貴,尤屬平生未經。”道士道:“山主見獎,即便奉贈,聊備早晚啜茗之用。”紹聞道:“銀盃製造精工,不覺矢口讚美。倘說見賜,豈不顯得俗士奇貨?”道士笑道:“方外野人,塵心久淡,竹杖芒鞋之外,俱為長物。況這些物件,在貧道乃是取之不盡而用之不竭的,何足介懷。”紹聞問道:“仙長何以取攜甚便?”道士道:“山主有所不知,大凡天地間,只有兩等異授,一曰劍術,一曰丹訣。通劍術者,飛刀刺人;通丹訣者,點石成金。當日從仙師秘授,兩般都教。貧道嫌那劍術,多是替人報仇,愛這丹訣,能周人濟厄。劍術近於義俠,畢竟有些殺戮氣;丹訣原屬仁慈,況且足以資自己遨遊五嶽之用。所以單學燒煉。前日上京時,路過南陽玄妙觀小住,遇見一個寒士,貧而苦讀。貧道相他,是個科第人物,助了他一爐。想此時已不窮了。回去還要看他。”紹聞道:“老仙長既好度厄蘇困,實不相瞞,我原是祥符一箇舊家,先世累代仕宦,只因少年心嫩,錯為匪人所誘,今日漸入窘乏,不知還可扶救否?”
道士道:“原屬不難。但貧道此時,心厭省城煩囂,意欲上江西匡廬、浙江雁蕩兩處名山遊玩一番,不能討暇。等待他年再遇緣罷。”紹聞道:“燃眉正急,全賴及時扶拔。若待他年,未免‘枯魚之肆’矣。”道士道:“這也有個緣故。貧道原是恬淡寡欲的。可惜這個頑徒,道行未深,經過京城繁華地面,信手揮霍。那一日禮部門前,遇見一宗可惜可憐之事,他傾囊賙濟了,到如今丹母已是不多。雖雲一可成十,十可成百,但寸荄之草,徑動一番爐灶,不如暫且罷休。”紹聞道:“丹母卻還不難,中求仙長略展靈術,好俾涸轍生沫。”道士道:“山主情詞懇摯,義所難辭。但此事最要機密。省城官員叢集,萬一洩漏天機,他們硬加以左道之名,在貧道原不難飄然長往,山主未免就有違礙。”紹聞道:“此事還須仙長指示,好成一個萬全無弊之法。”道士道:“這也不難。貧道兼通陽宅,不如以看陽宅為名,光明正大投啟來請。至於燒丹之事,要奪造化,全憑子時初刻,自有運用。但丹爐最怕心中有個疑字,外人犯了衝字。若遇見生人便衝了;爐邊但聽得寡婦、孕婦、孝服人說話,這爐子便炸!”紹聞心中打算,只要生法謝絕凶服,囑咐母親並巫氏低聲而已,還不甚難,便答道:“衝字不妨事。”道士道:“衝字不難躲,疑字最易犯,臨安鼎,還要焚香誓神。”紹聞道:“我心中萬萬不疑,不勞仙長掛念。”道士道:“丹爐有損不妨,還恐得罪神明。”紹聞道:“仙長不必過囑,明日即請枉駕。”
作辭起身,道士以銀盃為贈。紹聞那裡肯受,道士道:“此乃世俗之見,萬不可存。”道徒塞於紹聞袖中收訖。作別而去,這道士依然淡淡起身一拱,門徒自為送出。
到了次日,紹聞親身帶了雙慶投帖。那家中把請武當山道士來看陽宅的話,自然是說明的。
第三日早晨,紹聞叫鄧祥拿了一個說帖,到南馬道張宅借車。張類村看了來帖,即將車馬吩咐停當。正好以譚宅借車為名,瞞了杜大姐,來看嬌生。到了小南院,老父幼子相會。鄧祥說了張宅車已在衚衕口,紹聞也不知張類村來了,徑自叫雙慶坐車,鄧祥趕著,往隍廟請看陽宅的道士。
約有兩個時辰,道士坐車垂簾而來。門徒坐在簾外。雙慶跟著。到衚衕口,紹聞接上碧草軒。行李兩箱兩簍,搬在軒上。
蔡湘奉上茶來,三杯分獻。紹聞道:“六安近產,景德俗磁,惶愧,惶愧。”道士道:“山崖甘泉,手掬而飲,更覺適性。貧道雖常帶茶具,其實遊戲三味。山主何須沾沾於此。”又說了些閒話。道士道:“此處像是外書房,必是山主看書之所。但照壁低而且狹,不合奎壁之像。卻無甚妨礙。請造潭府一觀。”
紹聞吩咐雙慶,叫各樓關門,好候仙師細看。少時雙慶到軒,向紹聞道:“家中已安排妥當。”紹聞道:“蝸舍湫隘,不堪入目,仙長休笑,只求賜教詳明。”道士道:“據實直陳,或恐傷忌,慎勿面從而心不敬。”紹聞立身請行,道士道:“貧道行李,原不過雲水一肩,但內有要緊物件,須得相隨而行。”
紹聞亦度內有鼎器丹藥之寶,囑令雙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