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
學臺道:“伊既紅燈映月,就該白簡飛霜。”撫臺道:“昨日拜本,此人已列彈章。並列其與戲旦蘇七飲酒俱入醉鄉,將銀錁丟入酒杯共飲,蘇七磕頭,該縣攙扶,醉不能站立,倒在一處,舉城傳以為笑劣款。並無別項,只此已不堪傳寫塘鈔矣!”
學臺道:“此等劣員,那能恫瘝民瘓,一家哭一邑合掌。但上臺之德風,州縣之德草,今日幸叨厚貺,何不撤此梨園以便攀談聆教?”這撫臺封疆重臣,本日演戲佐酒,原是未能免俗,聊復爾爾之意。一聽此言,即命巡綽官將戲押出。
這戲主原好伺候官席,非徒喜得重賞,全指望席終勸酒,把旦腳用皂丸肥胰洗的雪白,淡抹鉛粉,渾身上帶的京都萬馥樓各種香串,口中含了花漢衝家雞舌香餅,豔妝喬飾,露出銀釧圍的雪腕,各位大老爺面前讓酒討彩。這大人們伯樂一顧,便聲價十倍,何愁那州縣不極力奉承。其中就有說不盡的好處。
今偏遇見幾個迂腐大僚,一聲傳令押出,那抬筒抬箱背把子的都慌了。已扮成的腳色,那脫衣裳、洗脂粉,怎能顧得許多。
那不曾妝扮的,架子上卸紗帽,摘鬍子,取鬼臉,扯虎皮,衣服那顧得疊,鑼鼓那顧得套,俱胡亂塞在箱筒裡面。抬的抬,背的背。巡綽官猶覺戲主怠慢,只顧黑喪著臉督促,好一個煞風景也。
這河道方曉得一言錯出,在欽差大人面前,唐突出這個風吹雨打大敗興頭的事。又怕,又羞,又悔,又急,將來九聲連珠炮響,這個官兒便是不穩便哩。”怎的一本《西廂記》,就把我害的這樣苦!”又想道:“好事者若打出戲來,這圓紗帽翅兒、燕尾鬍子、白鼻凹兒,再饒不過我。”心中千迴百折,胡思亂想,沒個藏身處。
及到日中排筵,少不得跟著陪席。四張桌子,兩正兩側,學臺坐於首座,撫臺次座;東邊桌子,東司第三,驛、鹽糧道坐了第五;西邊桌子,西司第四,河道坐了第六。還說起按臺出巡,不得在省奉陪,學臺道:“汝寧府考完,曾得一面,彼此公務忙迫,未得暢聆清誨為憾。”
少頃,席面上來。若再誇陳設之豐盛,珍羞之嘉美,豈非贅筆。酒席已完,各大人俱覺得雅會勝似俗派。唯有河道呷了半盞酒,嚼了半個點心,心中有苦說不出口,只得默誦《君子有三愆》一章而已。
學臺起身,逐位謝了厚貺,俱各謙遜答禮,滿口極道:“褻尊。”出了書房,轉到二堂,閃開暖閣,走到滴水簷下。
巡綽官跪稟道:“請大老爺上轎。”學臺回首一揖,撫臺答禮。
各司道走至轎前候乘,學臺那裡肯依,再三拱讓,司道略退半步,學臺上了八座。那照壁間早已大炮震天,儀門大閃。轉過東轅,微職末弁,道旁跪送,學臺舉手高拱而過。
這撫臺衙中,司道亦各稟辭,魚貫而出。到了大門外,各自上轎而去。
單說譚觀察回署,到簽押房,梅克仁稟說,修墳估工,約費二百內外。觀察點頭道:“只要修的盡禮。工竣我還要親往致祭。”梅克仁領命,自迴轉斗門房而去。
觀察即盤算另訂弟侄進署日期。迭為屈指,某日上院,某日致祭謝雨,某日坐堂面清鹽引、漕糧以及各驛站夫價豆草冊籍,唯有二十一日是個少有空閒日期。回憶前訂,已逾十日。
籌算停當,次早喚梅克仁撥人傳諭,二十一日請紹聞父子進署。
梅克仁領命,到門上叫聽差的問道:“前日上蕭牆街,是那一個去的?”聽差的道:“是夏鼎。”梅克仁道:“還叫他來。”聽差的叫夏鼎到轉鬥外,梅克仁道:“二十一日,大老爺請蕭牆街父子進署,不用帖子,你可速去早來,立等回覆。”
夏鼎答應了個是字,飛也似去了。
不多一時,夏鼎回來,到門上回複道:“少爺父子,是他自幼師傅姓惠的,請去南鄉吃酒。我把梅二爺說的,大老爺請進衙門的話,的的確確是二十一日,叮嚀明白,對少爺管事家人姓王名中的說透記清。”梅克仁笑道:“話雖饒舌,卻明白的很。”轉頭一掩,內外隔絕。夏鼎卻喜得門上誇獎,這差頭是穩當的了,遲早要點個買辦才肥些哩。這也不必說他。
單說到二十一日,王象藎黎明已到,喚了雙慶,伺候少主人拜見觀察大人。這是見主人門第有轉否為泰之機,與那得交官府,得進衙門,勢利烘熱之見,毫不相干。譚紹聞父子上馬,雙慶夾著氈包,王象藎牽著馬,一路上守道衙門而來。進了轅門,下的馬來,兩僕各拉一匹。不知夏鼎自何處跑來,只說:“交給我。”早已有個聽差的把馬拴了。遂到上號房,投了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