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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後的記憶中凝定的。有關英少女形象的周圍前後,都象在攝影光圈焦距之外一樣顯得模糊。

青少年時情感的外部記憶是紊亂的。看到一些把少年情感寫得清晰動人的作品,

我就露出微笑。我清楚那些作品是如何虛構出來的。外部印象的紊亂正與我內心紊亂相同。前樓搬來一戶眼睛有點斜睨的女人。她帶著一個幼小的女兒。她在建築隊的男人經常外出。她下班回家就拉著小女兒串門。她經常用手捏捏我的臉,說我臉白得象牛奶。她的男人回家後,薄薄的板壁那邊的動靜便十分煩惱人。我臉上由此冒出許多青春痘來。我經常照著鏡子去捏它們。我相信,它映著我內心中不堪的醜惡。

英少女形象凝定之前,那一個早晨,我在生煤爐,用扇子扇著爐門,青煙搖曳著散在巷子裡。她從後門口進來,穿過板隔的壁弄,從我身邊走過去。她倚在隔壁人家的門口,身子側著朝向著我。隔壁人家住的是一個拉三輪車的老頭,常和老太用濃重的蘇北口音爭鬧。她在那兒站了好一會。我能感到她的眼光。一瞬間中,我突然想到:她是為了我。她站在那兒就是為了我。這一知覺令我興奮。事後,我反覆想著她的舉動,她和拉三輪車老頭家沒有任何來往,崐拉三輪車家對她沒有任何吸引力。那麼,她站在他家的門口不是為了我,又是為了什麼?這一發現,使我把眼光投向她。一旦知覺,她的形象入我心中。我“看”她的時候,她的形象就長久地凝定了。以後的經驗往返重複,女性對我的傾慕,總在我無動於衷時。一旦我有動於衷,我很少有把握主動權的能力。用二十年以後的話說:我極力想得到呼應,一旦我投入,我就失去了主動。

桃紅床的故事 第一部分(20)

當時,我的臉上正不斷地冒著醜惡的青春痘。我自形慚穢。有好些日子,我遮著自己的臉去朝向她。有好些日子,我又躲著偷偷地看她。我想她是知道了我的主動。她不必穿過樓下的板巷,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她家的門口。

我都記不得和英少女說過什麼話了。要說過什麼,那也是一些簡短的無聊的話。在小說中編出一些簡單無聊的對話,能表現出少年愛情的單純清新的美。

但我不想破壞真實。在我以後獨身生活時,有一段時間,我曾懷疑那朦朧的愛,覺得那只是少男少女的的一種互相吸引。想到她那時可能還在讀小學,最多是剛進中學吧。一切舉動自然是幼稚的。我不相信那是愛。然而與女性具有了實質性的接觸後,往往使我生出失望來。失望的時候,我又覺得朦朧單純的愛才是真正的美。

英少女對我說的話都是簡短的,帶著讚頌。讚頌我的聰明。在前後幾條支弄裡,都知道我的聰明。下棋打牌,小技小巧,我顯得聰明外露。她讚頌的詞是“賊”。在支弄裡的蘇北話“賊”的意思就是聰明。我沒讚頌過她。我是不敢。學校裡班上女同學壓抑我的力量太強,以致我見到女性,就有點張口結舌。這影響我一生對女性總感有一種距離,一種生疏。同時輕易把物件偶象化。一旦有女性之愛便受寵若驚,便變主動為被動。

英少女在支弄裡大聲說話,操著蘇北口音。她的話其實很俗。人生的經歷多了,回憶起來,對單純少女的話,覺有一種樸實的感受。她有一個哥哥,很粗寬的身材。很寵英。他們的歲數相差不大。他常和她說笑。有一次,他對她發了火,她躲支樓上去哭。她貼著樓上矮矮的木柵窗,把眼哭得紅紅的。她不看我。我卻覺得她是朝向我哭的,我只和眼光默默地安撫著她。後來她哥哥去拉她,笑著拉她。她只管扭著身子。我覺得她掙扎的樣子很好看。我有點嫉妒她的哥哥。

我已忘了矮小的穿裙子的女同學。偶爾一次復課時見到她,她老是在我面前走動,我卻不再注意她。我和男同學粗聲說笑,動手打鬧。我感到她們都在看著我,看著滿臉長著青春痘的我。在樓道的走廊上,有兩個結伴的女同學迎面而過,我聽到其中一個咕噥了一句什麼。我知道她是針對我的。那是一種舊情緒的延續。我朝她看了一眼。我只是勇敢地迎著她看了一眼。那個女同學的眼光卻退縮了。我覺得我長大了。是成人了。班上許多女同學都長大成人了。那個矮小的女同學還只是個女孩子。那時候我並不懂要看女性的胸脯。注意成熟女性的胸脯還是在後來。女孩子成不成熟,我是以感覺作依據的,那依據自然並不可靠。

我長大了。我面臨著上山下鄉。那是我命運的必然。少時父親指著我肩上的一顆黑痣,說那是扁擔痣,長大要種田挑擔的。那顆痣平平的,暗黑不亮,似乎是印在面板裡。我從痣認識到下鄉對於我來說,